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魔尊>第138章 始见真心

玄珠子脑中一片混乱。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比如说许多年前的那个会被一个亲吻吓得跑掉的少年, 比如说那个泼了满城酒香后在小巷细细亲吻时意气飞扬的眉眼,比如说那十年毫不间断的书信,比如说那个梦中喜堂前扯着红绸对他说“拜”的那个人……

但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前尘往事, 重重红尘,不过大梦一场。

哪怕醒来后的人还会为了梦中的人与事耿耿于怀, 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却还是会偶尔心悸,若有所失。

但人也会知晓, 当天色大亮后,那场梦终究还是会如同朝露逝去,什么都不会留下。

姻缘如此, 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玄珠子垂目敛眉, 双手合十,向那人远远行了一礼, 而后转身离去, 不再留恋。

身后那人遥遥望他, 炽热的目光如若实质,如影随形,但却并没有选择跟上。

因为这位玉清仙尊是君子。

既是君子,便绝不会做出因一己之私而破坏一个佛子的万万年道行。就好像当年的沈辞镜分明可以闯入镇魔塔将“谢非言”带走,强行延续这一世的姻缘,但他却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谢非言, 交给玄珠子, 自己则在佛国外苦等两百年, 为了那个渺茫的机会和结果。

而如今, 他既已得到了答案, 那他……就会选择放手。

这就是真正的君子, 真正的好人。

所以哪怕他已等待了两百年,等到华发已生,但他也会放手选择成全。

——理所当然。

玄珠子理所当然地想着,早有预料。

但在这一瞬间,一根软刺却还是细细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疼。

很轻,很远。

但绵绵不绝。

玄珠子垂目走过人族的城镇,走过那些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故事。

他有预感这就是他的情劫,预感到这就是他这万万年苦修的最后一劫。

当他堪破情爱,放下这一切并不再为此感到痛苦的时候,就是他真正渡过情劫、功德圆满之际。到了那时,他必能塑就金身,飞升佛国,成就真正的不朽。

成佛,渡己。

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结果,也是他经历这万万年苦难后的真正回报。

如今,他与最后的圆满只有最后一步之遥,所以他又怎能在此刻动摇?

玄珠子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坚信着的。

可这一天晚上,那位玉清仙尊却再度出现在了他面前。

“来。”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伸出手,只说出一个字、露出一个笑,他的心脏便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已不再属于自己。

玄珠子绷紧了身体,紧紧攥住手中佛珠,全心拒绝这个恶魔的诱惑。

但那人只消向他一笑,微凉又微暖的手按在他的手腕处轻轻一带,他的理智便一塌糊涂,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跟了出去。

他们二人走过人间,走过红尘,来到了大雪山最高处的玉清宫。

这座宫殿,遗世独立,凄清冷寂,半点儿都不像是御领道门的仙尊的宫殿。可当玄珠子踏入这座宫殿后,这宫殿内的一切色彩却似乎都鲜活了起来,像是终于迎来了等待已久的人,一如同这座宫殿的主人一般。

玄珠子心跳如擂鼓,酸软麻账数种滋味交织心头。

他稀里糊涂地与这人在雪中对月而饮,稀里糊涂地被这人按在雪中,细细亲吻。

当玄珠子跌倒雪中,而他身上那人一头白发如堆雪般倾泄而下,与身下簌簌厚雪难分彼此时,玄珠子突然哽了哽,一滴泪无声落下。

这位积威深重,在他人眼中比月更高比雪更冷的仙尊,却发出一声温柔叹息,用他微暖的手指拂干他面上的泪痕。

“有时候,我真想恨你。”

玉清捧着他的面容,轻吻他的眉心。

“我恨你为何还要爱我……你若不爱我就好了。你若不爱我了,我就会彻底离开你,再不回头,也再不会如此痛苦……但你偏偏爱着我,用你的爱拖着我不许我走,却又不肯给我答案,不肯成全我……”

“我没有……”玄珠子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声音虚弱颤抖。

“你没有什么?”玉清追问。

玄珠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你想说,你没有爱我,还是想说你没有拖住我?”

“……”

玉清越靠越近:“你不爱我吗?”

“我……”玄珠子眼睫颤得厉害,混乱的情绪搅动混乱的思绪,在他心中横冲直撞。他用力攥紧佛珠,声音忍不住发涩,“我……没有……”

玉清指腹拂过玄珠子发白的唇,轻轻凑了上去。

在玉清吻下去之前,他问道:“可以吗,大师?”

玄珠子心跳与呼吸都在此刻凝滞。

于是那吻便落了下来。

玉清细细亲吻他,叩开他的唇齿,辗转碾过每一寸角落。

当二人分开时,玉清面色与唇色都微微发红,如春花晓露,但玄珠子却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

他晕头转向,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大雪在他身下融化,打湿了他素白的僧衣。他的每一缕气息都带着暗火,撩动得整个凄冷的玉清宫都浮出温度。

他已经开始慌张失措了,但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不知该不该拒绝,只能越发攥紧佛珠,像是要以此提醒自己什么。

玉清含笑看他,像是嗔怪这人的嘴硬,却又沉迷于他无声的偏爱。

这样的偏爱,是只要获得过就再难以忘怀、再难以放弃的感受。

玉清将手按在玄珠子的胸膛,感受手掌下剧烈跳动的滚烫心脏,轻声问道:“你不爱我吗?”

玄珠子答不上来。

于是身上这人挑眉,不顾他的慌张,扯开他的衣裳,扯断了他的佛珠,慢条斯理地逗弄他。

“你不爱我吗?”

这个恶劣的人每一次都将他逼入窘境,但每一次都不给他痛快,只一遍遍问他。

“你不爱我吗?”

玄珠子身上的气息越发乱了。

他身上流下的每一滴汗液都带着火焰的气息,在雪地流淌,烧化了经年积雪,化作柔润的水,冲走了散落一地的佛珠。

他倒在地上,狼狈不堪,艰难喘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你……你……你不该……”玄珠子咬牙,脑袋里一塌糊涂,“你这样……一点都不君子……”

这个人分明不会这样做的,更不应该将一个出家人逼到这般地步。

但玉清微微笑着,答道:“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哪里有君子不君子的说法?”

“但我……我……我明明是……”

“那就拒绝我吧。让我停下,让我离开,让我死心……”

“……”

“只要你拒绝我,我就再不来纠缠你……好不好?”

细细密密的痛再度从心底浮出,让玄珠子喘不上气来,也说不出话来。

但玉清却不肯放过他,一次又一次地逼问他。

“你不爱我吗?”

玄珠子不能回答。

“你要拒绝我吗?”

他无法对这人说谎,所以他不能回答。

他颤抖呜咽,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最后甚至忍不住攀住这个越发恶劣的家伙哀声恳求,这才得了个痛快。

最后,当玄珠子恍恍惚惚睡过去时,他看到那人将他珍重地抱在怀中,额头相抵,声音细不可闻。

“你说得对……我这般强留你……根本就不是君子所为……特别是在这样时刻……”

“你既然已决定斩断情缘,成就大道,我就不该再留你了,但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我分明可以留下你的……”

“也罢……走吧,去成就你的大道吧……”

“我再不会留你了……再不会强求……”

在睡过去前,玄珠子在心中无奈叹息。

傻子,都已经到了这一刻了,为何你还不明白?

若他不愿意,这天上地下又有谁能强求他?

但玄珠子说不出来,因他还在犹豫。

“我还要……再想一想……”

再给他点时间。

这一天晚上,玄珠子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天地初开,万物初生,而他作为一颗顽石,还未曾化形,也还未被点化为佛珠,只有一缕初生的朦胧神智飘飘荡荡。

后来有一天,一僧一道来到他面前,发现了他。

道人说:“这石头生于极凶之地,戾气天成,看来它天生便适合炼成刀剑,作为凶器。”

僧人说:“既然如此,我便来度化这顽石的戾气,度其成佛罢。”

于是他便成了这僧人身旁的一串佛珠,并机缘巧合下来到佛祖身边听了万万年的教诲,得了神智,也生出了成佛的心。

可他到底一生戾气天成,想要成佛也比旁人难上数倍,所以在佛国里的众佛因天道动荡降下杀劫而不得不离开此界时,他却选择了投身人间,成全旁人也成全自己。

在他下凡前,最初点化他的僧人来到他面前,同他说:“你此次一去,定有千劫万难,若能成佛,自是好事,若是不能,也不必强求,要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个人有个人的姻缘。”

“我明白,顺从本心,顺其自然。”

“是的,切记切记,顺从本心。”

顺从本心。

本心。

他的本心是什么?

记忆中那混乱的时间轴不安跳跃着,最后落在了一个仙音渺渺的仙宴上。

第九世,他是仙君,被东华帝君邀请参加仙人的宴会,但却受扰于丝竹之音,不得不避去一处僻静之地。

他去了竹林,越走越深,最后当他快到达竹林深处的镜湖时,他听到有人争执。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神仙除了长生外到底哪儿好?”有人不屑道,“若神仙无情无爱,只求长生,那他与筑天的石头埋骨的土地又有何区别?怕是连我都比不上罢!”

另一人发笑:“你本就是筑天的石头所化,如今怎的还埋汰起自己来?”

“你觉得这是埋汰?”

“你方才难道不是在称自己无情?这难道不是埋汰?”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的确不懂,但那只是因为我并非人类,天生不通情爱。可那位帝君分明曾经是人,如今却做出这样为求登仙抛妻弃子的事来,我便是一点儿都瞧不上的。”

“那若是换做你,你待如何?”

他听着听着,忍不住向镜湖走进了些。

可他一走近,那声音便消失不见了。

镜湖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他明白是对方为了避嫌而离开了,但他心中依然因为没有听到答案而怅然若失。

画面于此刻定格,而后混乱的记忆再度跳跃,回到了谢非言在天乙城的那一晚。

那一天,那个求道心切的少年劝谢非言莫要耽于情爱,应该将更多的功夫花在长生上才好,但谢非言却不屑道: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神仙除了长生外到底哪儿好?若神仙无情无爱,只求长生,那他与筑天的石头埋骨的土地又有何区别?”

——那你待如何?

冥冥中有人问他。

而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天道注定我不能得我所爱,那我就掀了这天道!如果仙途要让我与我所爱分别,那我就踏碎这仙途!”

——难道你不想求仙问道,也不想修得正果了吗?

冥冥之中的声音更近了,像是要剖开他的心,抓住那个真正的答案。

——哪怕你万万年苦工毁于一旦,也甘愿吗?

他沉默片刻,回答:

“我愿意。”

他心甘情愿。

·

第二天,谢非言从长久的梦中醒来。

他头痛欲裂,像是睡了千千万万年。

他睁开眼后,以为自己醒来时会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和那张熟悉的脸,毕竟那人向来擅长同他耍赖,抓住人后就再不肯撒手了。

可事实上,当他醒来后,四周空无一人,那一点儿都不像玉清宫的装饰让他心中发沉,甚至他身旁准备的新衣也并非道袍而是僧衣。

谢非言心跳不安跳动,披上僧衣,冲出门外,环首四顾,震惊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圣云禅院,而在远处,那个曾经照顾过他的老和尚同他打着招呼。

“玄珠子,你醒了。”老和尚和蔼道,“你这回又睡了很久。”

谢非言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抓住这老和尚的手,问道:“沈辞镜呢?”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他……他去哪儿了?”

难道就像他睡前听到的那样?

沈辞镜他……真的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