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动作,也许下意识,又也许是无意识,自他长大以来,尤其是神智清醒后,就基本没有在自家小叔面前撒娇了。

  实在是难为情,他默默地把脑袋往旁边挪了挪,当刚才的动作根本不存在,什么都没发生……

  但随着他的动作,男人的手顺势往下落了落,指尖落在了他的耳垂上,不知为何,突然捏了捏少年那格外温软的耳垂。

  “……”

  叶久打了个激灵,整个背部瞬间紧绷了起来,而男人的指腹温热,热度沿着耳根直往心尖窜,仿若电流般,带着阵阵酥麻,而对方那好似完全不含任何旖旎意味的轻缓揉弄,让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对劲极了。

  “小叔!”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抬手抓住了人家的手指。

  “嗯?”

  男人的嗓音响起,无端地多一分低沉,“终于理人了?”

  就算是不理人,你也不至于捏我耳朵吧。

  叶久转过头去,黑暗中,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他的脸上,隐隐带有几分侵略。

  这时,后知后觉地才察觉到,气氛貌似不太对劲,空气安静又无声,就好像是有一根被拉长拉直的弦,透出几分紧绷,却又萦绕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危险气息。

  感觉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似的。

  但他还是看不清对方面上的情绪。

  “……我刚才吵到你了?”叶久开口打破这莫名叫人紧张的气氛。

  男人的手指从他的手里抽回,话语简短,“没有。”

  然后,坐了起来。

  叶久看着人家的身形轮廓,“小叔你还睡吗?要不,给我讲讲故事?”

  好吧,他就是想半夜骚扰小叔。

  明明应该让人家安安静静地睡觉,但叶久现在睡不着,他一睡不着,就想搞出点事。

  顾息允瞥了他一眼,“童话故事?”

  “……也行啊。”

  这天夜里,叶久都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就记得他一直偏着脑袋看着人家的侧脸,男人的声线冷清,带有天生的质感,不紧不慢地讲着故事,落入耳里的时候,显得格外好听。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只半梦半醒之间,隐约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自己的唇上,慢条斯理地厮磨,摩挲着,带来一点痒,还有一点无端引起的烫度,他皱了下眉,往旁边偏了偏。

  然后,就嗅到了一股好闻却非常清淡的檀木香,似乎是离得极近,几分隐隐的熟悉感,却总是闻得不分明,令人有些心痒,他忍不住凑近些,一把抱住了人家。

  第二天清早,叶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没有动静。

  操……

  他居然做了……春……梦。

  你敢信吗,这还是他头一次。

  更神奇的是,第一次梦里的内容质量就相当不错,过程那叫一个昳丽,惹人面红耳赤,指尖炽热,游离,呼吸在若即若离……

  操操操!他赶紧打断了自己脑子里的肮脏思想!

  绷着一张异常滚烫的脸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怀疑自己的人生,难不成是因为单身时间太久了?不然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而且……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起来了?”

  叶久转头,怔怔地看着进来的人,也就是自家小叔,片刻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从手指缝里漏了出来。

  “小叔你出去。”

  他觉得他简直对不起他家小叔,小叔不行,而他却在两个人同床共枕的这一夜,做这种鬼梦,简直就是对人家□□裸的打击!!

  太过分了他!

  绝对不能让小叔知道!

  不然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的!

  于是这天吃早餐的时候,林莫疑惑地瞅了瞅坐在对面的小少爷,埋着脑袋吃饭,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以往跟他闲扯的心思。

  “怎么啦这是?”他用眼神询问自家好友。

  顾息允并未说话,眼神晦暗不明地落在了叶久的身上,过了片刻,才开口,“小九。”

  叶久这才抬起脑袋,“啊?”

  “昨晚……睡得怎么样?”

  “咳!!!!”

  话音未落,叶久顿时被呛到了,一粒米卡在了他的嗓子眼,以至于咳了老半天,咳得眼角都红了,拿起水杯连连灌了好几口。

  好不容易压下去,放下水杯,“……挺好的。”

  操,他在说什么?!

  林莫更加疑惑地看着他,“那你咳什么?”

  “被呛到了,”叶久没好气地瞪了这个人一眼,然后,假装不经意地瞄了眼自家小叔。

  对方正注视着他,并未说话。

  叶久刷得一下子把脸转回去了,不知道是夜里睡觉的时候离小叔太近还是怎么,就连现在,他都感觉自己身上仿佛仍然沾着人家身上的那一股子香气。

  以至于他现在都不好意思正视小叔。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囫囵地把碗里剩余的粥几口喝了,很快放下碗,“我吃完了。”

  然后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留下的两个人里,林莫看了眼自家好友,“你做什么了?”

  小孩居然见他就跑,真是稀奇。

  顾息允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他能对你这个反应?”林莫才不信,开玩笑道,“你是不是不择手段,哦不,饥不择食地对人家下手了?这可是你自家的小孩。”

  听到他这句话,顾息允敛下眸,唇角弯起一道无奈的弧度,居然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还是小,长长就好了”

  ……擦?!这个禽兽?!!

  林莫顿时面露震惊,看着他,“顾息允,你这么禽兽,你家小孩知道吗?”

  顾息允看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一个笑,“现在你知道了。”

  这话说得林莫很快打了个寒战,怎么有种要灭口的意思?

  接下来的两天里。

  叶久都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养伤,由于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他,不叫他乱动,包括去拿个东西递张纸巾都有专人服务,在旁边随时随地候着,搞得他都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一只脚残了,而是整个人都废了。

  无聊到快要发霉长毛了。

  直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兴冲冲地站了起来,“我要出去。”

  管家立马过来,一脸的担忧,“少爷你要做什么?要去哪?要是需要什么,或者办什么事,我让人现在就给你处理。”

  叶久才不,逮到个机会,总算是可以出去活动一下,他扔下一句话。

  “有人来找我。”

  来找他的人居然还是陈官泽,叶久都要以为这个人不准备理他,对他退避三舍,没想到还会过来找他。

  见到人的时候,陈官泽正在等他,半倚着车身,身形修长利落,侧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闲散,不知是在想什么,手松松地插在兜里。

  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拍时尚杂志,特别是陈大少的衣品一如既往的不错,个子高挑腿又长,完全就是个衣架子,怎么穿都无所谓。

  听到这边的动静,陈官泽转过脸,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叶久的身上,打量了一圈,见他一蹦一蹦的,眉头微皱,大步朝他走来。

  “怎么这个样子出来了?”

  他伸手扶了下叶久。

  叶久有些意外地往他的脸上瞅了一眼,然后说:“在家里待得快无聊死了,出去活动一下。”

  “我说你怎么接电话的时候,这么快就同意了。”

  陈官泽索性把他扶到了自己的车上,瞧着对方脸上写着都快发霉的无聊情绪,顿了下,忽然问,“要不要带你去兜个风?”

  叶久眼睛一亮,有些意动,复又想起刚才出来的时候,管家在他面前不住的唠叨,万一现在出去乱晃悠,八成得从今天一直唠叨到后天,烦也能给他烦死。

  “算了吧,”他有些怏怏地拒绝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过来看看你的伤。”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过来了,事先完全没计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站在这里,陈官泽就心想,要不看一眼,就一眼,他就回去。

  “你的脚没什么大碍吧?”

  “没,过段时间就好了。”

  陈官泽嗯了声,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了一句,“席屿有来找你吗?”

  “有,”叶久说:“不过我没见他。”

  陈官泽的眉梢动了下,“怎么了,你们俩……还是在闹矛盾?”

  叶久心道这根本不是矛盾的问题,而是生死问题,中间可是差着一条人命。他往后靠了靠,顺便观察了下陈大少的这辆车,都道陈家在这些年里专攻汽车机械类领域,水平不低,这车一看内部配置就知道,都是顶尖配置,不然之前打赌的时候,陆青阳也不至于心心念念着人家的机车,毕竟是好东西,还是限量款。

  搞得他都想弄一辆了,不过他现在连驾驶证都没拿到手。

  “不想见就不见,”他很随意地回,“你要是因为他过来的,那咱俩还是别聊了。”

  “我不是因为他过来,”陈官泽的嗓音低了一分,“单纯就是过来看看你。”

  叶久看了他一眼,“好兄弟。”

  还知道过来看他。

  陈官泽很低地笑了一声,睫毛微垂,掩住了眸底的神色,“其实这几天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你跟席屿既然是……指腹为婚的关系,以后会结婚,现在关系搞得这么僵,这对你们以后会有影响吧?”

  他说得很慢,似乎也只是单纯的疑惑,又或许是有些别的什么情绪,掩藏在那格外平静的表情之下。

  只隐约才能觑见内里翻涌着的情绪。

  搞得叶久都有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过来套他的话,“谁说我们会结婚?”

  话音未落,陈官泽的目光刷得一下子过来。

  只见叶久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可能会结婚,也不会在一起。”

  空气顿时安静。

  过了足有几秒后,陈官泽的唇动了下,竟开始有一分紧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谁说订婚就一定会结婚在一起,不过是个形式,再说,”叶久表示疑惑,“我什么时候表示过喜欢他?”他的反感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别人不知道,陈官泽还没看到?

  “还是说,你是准备为他打抱不平的?”

  陈官泽盯着他,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两下,“完全没那个意思。”

  “那你问这个干嘛?”

  陈官泽沉默了一下,“只不过是突然发现……”

  他的嗓音顿了顿,嗓音骤然冷了一分,“有人居然在诓我。”

  叶久看着他,还没等他问出口,这个人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那挺好的,反正你看起来也不是怎么喜欢他,强迫在一起也没意思。”

  说着唇角还勾了下,那就不怪他追人了。

  叶久瞅着他,“你不是他哥们吗?”

  “哦,也许不是,”陈官泽眼也不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容易多变。”

  仿佛是在指着叶久跟席屿之间的关系,但这个人又是一副心情蛮好的样子,不像是在嘲讽。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陈官泽笑了下,主要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情确实很不错,“你不在的时候,其实有不少人都在想你。”

  “是吗?”叶久并不在意,“我不过就是个代理会长,时间不长,有什么好想的。”要说是电音社的那几个还差不多,天天给他发信息。

  陈官泽:“哦,我就挺想你的。”

  “……”叶久看了他一眼。

  估计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有点肉麻的话,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转过了眼,“开个玩笑,我说的是学生会里也有些人在想你,毕竟,那些人都不是傻子。”

  说着还顺手指了指叶久受伤的那只脚,“再说你这只脚是怎么伤的,他们也都不是瞎子,有时候人心……极易善变。”

  这话有点弦外之音的意思。

  从开始到现在,九少爷的一些所作所为不可能会让那些人无动于衷,甚至来说,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动了心思。再这样继续下去,席屿之前打下的根基,很可能被撼动。

  陈官泽是在他面前挑明这个意思。

  叶久挑了挑眉,“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陈大少要是插手进来,他和席屿之间的形势可就要发生变动了,毕竟除了席屿,就属这个人的人气最高,在某些时候也是一呼百应,不容小觑。

  “我要是说都没有,你信吗?”

  “不信。”

  陈官泽笑了声,一双漆黑的眸子瞧着他,“虽然很想看戏,但……有时候我这个人也是很无聊的,你觉得呢。”

  “你在席屿面前也是这么说?”

  “没有,”陈官泽说:“我现在只在你面前说,毕竟我们的关系也不算是太差,九少?”

  叶久心道前两天不理人,退避三舍的明明是你,又不是他,他微扬下巴,“那还行吧。”

  反正跟陈官泽相处的时候,比跟席屿在一起的时候舒服多了,要不是因为席屿,他都觉得这个人可以深交。

  接着又聊了一会,准备回去的时候,叶久看了下这个人,忽然提议道,“要不去我家玩会?”

  陈官泽的神情顿时严肃了一下,“现在?”

  “你现在有事?”

  陈官泽咳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家里,现在有谁?”

  吞吞吐吐,态度还蛮正经的样子。

  叶久:“就我小叔,没别人。”

  陈官泽这才想起九少爷父母双亡,顾家里大约只有个小叔,挺孤单的感觉。

  其实叶久叫他主要是因为在家里没人陪他玩,明明有个游戏室,却压根没有同龄人陪他,每次叫来的佣人要么是菜的不行,要么就是故意让他,没意思极了,刚巧,陈官泽的游戏技术很好,而且八成也不会让他。

  玩游戏嘛,就得要这样的对手。

  “玩游戏,来不来?”

  陈官泽点头,应下了,“行。”

  然后,顾家里的佣人们就看到自家小少爷从外面带了个客人回来,应该是同学,看着年龄相仿的样子,模样很出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对方就一直扶着自家少爷。

  “慢点。”

  叶久依旧是一蹦一蹦的,大半个身体几乎都靠在陈官泽的身上,“恢复得太慢了。”

  由于过于靠近,陈官泽有那么一丝的不自在,但还是仔细地扶着他的腰身,“你要是想三两天之内就好完全,那确实是慢。”

  这时,叶久突然停了下来,朝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

  “小叔。”

  陈官泽顺着也看了过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身姿颀长,周身气质矜贵而疏离。

  单看容貌的话,实在是过于惊艳,年轻得有些超出想象。但这根本不会让任何人产生轻视对方的心理,因为那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天然的上位者的尊贵气场,哪怕是淡淡一眼望过来,就透着一股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压迫感。

  气场淡漠而尊贵,权势极盛。

  他神色稍敛,喊了声,“顾总。”

  顾息允转过脸,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扫了眼放在叶久腰上的那只手,以及叶久把身体靠在他身上的那毫无顾忌的模样。

  男人微微眯了下眸,眸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了一丝暗光,面上神情不变,淡淡地嗯了声。

  反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什么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