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定制情敌>第六十五章 天晴

场面多少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霍明煦在车里坐不住了,想下车又怕这一下惊动了对面的人,手搭在门上片刻还是放了回去。

江宴站在戎夏身后看着对面,黑暗中他其实不太能看得清席之空到底情况如何,只听到对面有人在靠近。他心中着急,手搭在戎夏手臂上,偏过头正好和他视线相接,问他:“现在怎么办!”

戎夏没有答话,转而跟对面说:“我得看看人怎么样了,东西都照你们说的扔了,现在看看人总可以吧?”

来人跨过了一个绿化带,腰间一瞬间的反光让戎夏心头一跳,他又带着江宴退了退。

等那两个人一言不发沉默着跨过第二个绿化带,走到三四米开外的位置了,江宴终于借着马路对面的昏暗照明看到了那个耷拉着脑袋的席之空。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意志走过了刀山火海完全扑到了席之空身上,站在原地的不过是个内里空洞的躯壳,他从没见过他的空空这样令人心疼的样子。头发凌乱的遮住了他一双温柔灵动的眼睛,嘴唇看上去干涩苍白,有汗水不断从脸颊滑落。

他动动嘴喊不出他的名字,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去。

他没看到席之空腰上顶了一把匕首,对可能到来的危险也全不在意,戎夏在最后一刻抓了他的手腕及时开出了条件,“资料给你们,人给我们,案件的卷宗就在江宴手里,但是席之空不完好的过来,你可以试试你今天能不能拿到它。”

“开玩笑呢警官?人过去了我东西没了岂不是很亏?”

那人嗤笑一声,抵在席之空腰间的匕首往后退了退,又说:“你应该知道,老板这也是看他小小年纪可怜才留了他一条命,你们”

“那你试试呗。”戎夏死死盯着那把匕首丝毫不敢松懈,“如果真是看他可怜,那你们千方百计要案件资料做什么?怕翻案就是怕翻案,你不怕,你们老板怕,你今天要是动着席之空一根汗毛了,我面前这小子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你考虑一下。”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戎夏心里也不怎么踏实,他赌了一把这绑匪不是个缺心眼儿的,可万一他真的缺心眼儿呢?他往后退到黑暗中,单手握住了枪,盘算着要是对面动了他能不能第一时间救下席之空。

那人听他几句话不怒反笑:“行,你说什么都行。”

他在席之空肩上戳了一下把人往前推,席之空差点又摔倒,脚下不稳,往前一个趔趄。

江宴眼明手快跨了一大步把人稳稳当当接住,席之空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就像刚才一直没有呼吸,憋到现在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空空,没事了,哥接住你了。”

他任由席之空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却也舍不得将他的手拿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颤栗。

席之空眨了眨眼睛,从听到江宴声音起就在眼底氤氲的水汽此刻终于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落在江宴的手臂上。

他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在废弃厂房昏睡的两个小时一直在做噩梦,醒来之后就得知席初志自杀的噩耗,他甚至渐渐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世上也无所依靠,精神和意识都轻飘飘的没办法着地。

像是行尸走肉,却又拼命想活下去,或者看到、触碰到江宴。

他咬牙忍着哽咽,伏在江宴肩头气若游丝地喊了江宴一声宴哥,就彻底没了意识。

……

回去的路上戎夏开得飞快,找了最近的医院把席之空送到急诊,医生看过之后先开了输液,江宴和戎夏把人抱到留院观察的病床上,护士推着车走了进来。她看了眼病床边上左右站着的两个人,开始小心细致地给席之空处理手背上的伤口和下巴上的搓伤。

即便是酒精刺激伤口席之空也依旧是睡着,甚至等护士处理完包扎上给他打好吊针,他还安静地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江宴坐在床边守着他,霍明煦和戎夏轻易也不敢离开,等在在病房外守到了半夜两点,霍明煦都困得打瞌睡了,戎夏于心不忍,拍拍他肩膀小声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

霍明煦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戎夏又道:“我经常熬夜,你不一样,你们这都”

“戎警官,霍检察官,你们先回去吧,我爸马上派人过来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今天辛苦你们了。”

江宴站在病房门口,霍明煦和戎夏齐齐偏过头看他。戎夏没说话,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霍明煦也揉了揉腰起来,说:“那等你家人过来了我们再走。”

江宴颔首沉思片刻,回到病房从外套口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捏在手里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戎夏看他神色异样,于是问他:“怎么?”

“对不起,戎警官,霍检。今天在车上我用转换头把U盘拷了一份,我知道那些人让我们交资料换空空只是想看看我们诚意如何,我只能照他们说的做,这份资料我知道于事无补,但是……”

霍明煦一愣,把U盘拿在手里看了看:“你的?”

“嗯,”江宴点头,不无遗憾地说:“资料我都拷了,但是纸质的那些重要材料,还是没能……”

戎夏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霍明煦手里的U盘一时不知道是该夸江宴胆大心细还是应该按照原计划把人揍一顿。他抱着手臂把人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有什么用?他们要销毁系统里存档的那不也是分分钟的事?那些东西都是我跟霍检私底下整理的,再来一次很多证人都不一定敢开口了。”

江宴的头愈发低得厉害,霍明煦轻咳两声宽慰他说:“江宴,解决问题不止一种办法,短期内案子肯定是不能碰了,席初志自杀在监狱里,他到底是怎么得到席之空被绑架的我们也不能再去深究,等席之空醒了,你一定要多劝他

“如果想保护家人,一定要足够强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等连光济安排的人来了,戎夏和霍明煦又帮着把席之空送到了高级病房去,看一切都妥当了两人才离开。保镖站在门外,提前认了管床医生和护士,其他人一律半步都无法靠近。

江宴起身拉了窗帘,小心翼翼地掀开半边被子,侧身在席之空身边躺下,手从他腰上穿过去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埋头在他颈间,还止不住的腿软后怕。

从下午七点得知席之空被绑架,到刚才解救他的十一点,是江宴十八岁年轻的生命中最难熬的几个小时。席之空在身边时间长了,两人也以另一种更加亲密的身份在一起半年多时间了,这是他第一次毫无征兆的消失。

江宴不知道命悬一线之际怀里的人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看到那排鲜红的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抽离了灵魂,什么都变成了虚无。

没有了席之空,遑论什么公平和正义。所以他听绑匪说的,只要能救席之空,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一切都是可以随空气消逝在时间长河里的。

除了席之空。

他感觉那是他另一条命一般的存在。或许绑匪只是用枪抵住席之空的太阳穴,子弹却已经将他打了个千疮百孔。

现在席之空在他怀里呼吸平和睡得安稳,他才把一颗心慢慢放回了胸腔去。然而即便是现在,他也没心思追究任何其他的人或事。

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席之空的那句话,他在电话里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爸爸的清白和他的命,他选后者。令江宴到现在还很绝望的是,这群人好像已经亲手毁了席之空一个鲜活的侧面。曾经是无论如何也要等爸爸回来再还他一个清白的席之空,今天主动告诉他,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活着,在江宴身边活着。

活成人活成别的什么都不管了,只要能活。

一晚上江宴都在做噩梦,好几次惊醒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席之空的吊针已经打完了,这会儿睡得比刚才更沉。

天光乍现的时候江宴手臂松开了些,不至于也惹得席之空一身汗。他翻身下床去了躺厕所,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床边,借着熹微晨光看到席之空的睡颜,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坐在椅子上,指腹从席之空眉目间一点点抚摸过,在他鼻尖上轻点两下,兀自笑了出来。

后来他坐得又有了困意,拉着席之空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或许是早晨温暖的阳光驱赶了他梦里的阴霾,他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江雯拎着早餐推开了病房门,席之空醒了他都没醒。

“宴”

江雯刚出声,席之空就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去接江雯手里的小笼包和稀饭。

他拿了凳子给江雯坐,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回头看了眼趴着的江宴,小声说:“雯姨,宴哥太累了,等他睡会儿再吃。”

“那你先吃,我买了挺多的。”

席之空摇头:“我等宴哥一起吃就好。”

江雯看他面色憔悴,心疼得不行,自己走过去把袋子解开,坐在他身边夹了个包子送到他嘴边,哄道:“小空一定饿了,先吃,不用等宴哥,姨待会儿拿去给他热一热就行。”

席之空咽了口口水,这动作被江雯看在眼里,她笑笑又说:“先吃吧,姨喂你吃一个。”

“谢谢雯姨…”席之空实在是太饿了,张嘴一口就把一个小笼包咬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噎在胸口吞不下去赶紧拿稀饭过来喝了一口,拍了拍心口才恢复过来。

江雯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说:“没事没事,小空慢点吃!”

她又喂了席之空几个,看着他的模样,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席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放下筷子她抬手在他眉梢轻轻抚摸,“小空马上就是大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雯姨,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席之空感觉眼底又有泪水要滚出来,提前用手抹了一把,忍住了声音里情绪又道:“昨天姨为我担心了,我听宴哥说姨还晕倒了。”

江雯轻轻将他搂入怀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要说的事上面去。

“小空,爸爸的事……”她颔首话只说了一半,抬眼就看到席之空眼角亮晶晶的。

江宴还睡着,席之空站起来和江雯摆摆手转身离开了病房。

好像昨天被恐惧和愧疚完全支配的情绪一瞬间解放开,变成汹涌如潮的悲恸,以翻天覆地的势头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他站在厕所里,手指紧紧扣住洗漱台的边缘整个人不住颤抖。

他努力地吞咽着试图缓解眼眶的酸涩感,死死咬着下唇,和席初志相处的场景历历在目。多年的分离让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场永别,他觉得起码应该哭天抢地,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可他又觉得自己做不到,内心怀着莫大的愧疚,记忆里所有席初志出现的地方他都想说上一声对不起。

他明明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不翻案席初志就能安然无恙地在监狱待几十年然后出狱,也不是他什么都不追究一切就不会发生。

一开始这就是个荒唐的错误,只不过这个错误无人弥补,变成了不可收拾的残局,最终以席初志的生命为代价平息了这一切。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席初志要自杀,父亲为了保护儿子能够到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他这个做儿子的,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父亲的牺牲。

他在厕所里站了一会儿,俯身捧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手搭在门把手上按下去之前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树,江雯心软,如果看到自己掉眼泪,肯定也忍不住。再不能让她为自己担心了,席初志一死,江宴一家就是他仅剩的活着的希望和动力。

不知道江宴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陪着江雯站在厕所门口等席之空,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得当席之空拉开面前这扇门,就会是另一个他。

席之空尽其所能地弯了弯嘴角,眼底还盈着浅浅一层水汽,他吸了吸鼻子悄悄吐了口气,张开双臂把江宴和江雯都抱在怀里,轻声说了好几遍谢谢。

江雯精神还不是很好,但她看席之空都强打精神尽力克制着悲伤,不敢再用自己的情绪影响他,在他肩上拍了拍说:“爸爸的后事叔叔在处理了,小空,从今以后啊…”

她把席之空的手抓在手心里,再拉过江宴的手覆在上面,握着两个人的手说:“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不会让我们小空再吃苦了。”

“嗯。”席之空重重地点头,手在江雯手心翻过来,迟疑着慢慢握住了江宴的手。

……

没有痛哭,没有哀乐,甚至没有看到席初志的遗体火化,也没有看到他下葬归于宁静,席之空等了很久,等到一个阴雨天,他一个人拿着伞悄悄出了门。

他的上衣口袋里揣着席初志自杀前匆忙给他写下的一封信,站在小别墅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从情绪到表情,一点都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从江雯的手里接过信来的时候他并不敢仔细看,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接受席初志人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所有悲伤的情绪早在刚得知消息的那两天就发泄完了,而后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席初志只是换了个地方陪伴他。就像几年前锒铛入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陪伴他成长。

此前几天江雯连光济和江宴到墓地看席初志,他并没有一同前往,这次他做足了准备,准备好了要认真严肃地完成这场庄严的道别。

他打了个车,司机把他送到地方之后安慰了他一句节哀,他礼貌地道了谢,下车撑伞的一瞬间还是被雨淋湿了肩膀。

公墓很大环境也很好,他对江家为他做的一切感激涕零,觉得无以为报,却又不受控制地接受他们的付出和赠予。他想,他好像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江家的一份子,也把江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昨天晚上他有意问了江宴具体是哪个墓,今天循着记忆找过来还是花了点时间才找到。

风比他出门的时候小了很多,雨却更大了。

墓碑上是席初志失业后海投简历那会儿顾意书用手机给他拍的,在网上学了简单的PS手法给他P的一张蓝底证件照,现在又被P成了白底,还换成了黑白的颜色,端端正正的贴在墓碑中间。

就像他生前活着的时候那样端正,眉眼是端正的,做人也是端正的。

席之空撑着伞站在墓碑前低头看了会儿,弯腰擦掉黑白照片上的雨水,很快又被细细密密的雨水“侵占”了整张照片。

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爸,生怕将此地长眠的人叫醒,也生怕把压抑在心底的哀恸唤起。

八月突然而来的雨像是从咫尺的秋天卷了些寒意下来,席之空被吹得有些冷,站在原地搓了搓手臂,下巴夹住伞柄把上衣里面的信封拿了出来。他好久没有看到席初志的字迹,上一次看到,还是他的认罪书。

幸而没什么风,一把伞将席之空遮得严严实实,也避免了信被淋湿。他小心缓慢地把信从拆开的封口取出来,展开的动作看上去都是那样虔诚和肃穆。

“我亲爱的儿子,很高兴时隔多年还能这样与你书信交流,上一次给你写信,还是你学校的亲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