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定制情敌>第二十二章 拥抱

秋日的夕阳似乎烧得比夏天更加红火,挂在天边缓缓地沉下去,余晖裹着并肩回家的两个人,在他们面前拉出长长的影子。

江宴反复琢磨着舒霁月的话,时不时侧过脸去看席之空,满脑子都是“我的空空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盯得那人皱着眉头与他对视:“你今天怎么老看我,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江宴本能地摇头:“我发现今天你又可爱了一点。”

这话实在是太土了吧。

席之空腹诽。

他挑挑眉:“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江宴想,假装金主让你给我写情书,一写就是二十封,算吗?

这件事还是不要坦白了,现在说了这人只会觉得他有病吧。他于是笑道:“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最多我就是太喜欢你,控制不了我自己,而且情况愈演愈烈了,而已。

他还在认真仔细地想着怎么让席之空顺利接收到自己爱的信号,一不留神两人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席之空继续往前走,他条件反射伸手勾了他的衣领把人拉住,扬声问:“前天才跟我妈说的天天来吃饭,又想反悔?”

“我没想反悔……我就是,我回家放个书包就来啊!”

席之空其实就是想反悔。

因为他晚上约了个线上的面试。说是面试,其实不过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打工,他跟老板说自己只有十六岁,老板不敢用,他就软磨硬泡说自己看上去不像十六岁的,一看就是成年学生,老板松口说那好好聊聊,方便的话开个视频。

但是这事儿肯定不能让江雯知道,他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他的兼职事业,下个月才不至于喝西北风。

他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那天姑姑联系他说生活费要晚点给的时候,他虽然囊中实在羞涩,却也懂事地直接拒绝了当月的生活费。他想好了,等这个周末兼职搞定了,他再省着点,应该也能顺利上完高中。

考上大学就好了,他想。

江宴显然不吃他那套说辞,直接动作麻利地把他书包一卸,拎在手里站在四五节台阶的地方对他喊话:“先吃饭,再回家。”

“这样行不行,书包押你手里,我先回趟家”

“你回家干什么?况且你这书包又不值钱有什么好押的。”江宴转身往上走,余光还观察着楼下席之空的动静,走上去几步又说:“吃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妈饭菜都做好了,赶紧的吧。”

席之空这最后的挣扎念头也因为江宴把江雯搬出来打消,他反身几步跟着上了楼,嘴里叨叨着:“那我等下吃了饭就回家。”

江宴不置可否,拿钥匙拧开了门。

江雯果然是做了一桌子菜等他,听到门外的动静,都没等到江宴拧开锁就开门把人迎了进去。连光济也在,一脸随和笑着和席之空招手。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的时候江宴已经默认了这就是自己以后的“一家四口”,心事重重地不停往席之空碗里夹菜。

“……江宴,我碗堆不下了。”

席之空哭笑不得,把面上的几块肉夹回他碗里又说:“我也吃不了这么多,你自己也赶快吃。”

“我们宴宴知道心疼弟弟了。”江雯把汤端上来给每人盛了一碗,放下汤勺自己先尝了一口,感觉味道淡了点儿,起身又去厨房拿盐。

江宴把席之空夹回来的肉又给他分了一块过去,一边说:“我什么时候不心疼他了。”

席之空手一抖,汤勺掉进碗里。

后来一顿饭江宴都吃得沉默,饭桌上江雯恨不得把桌子都给席之空削了放碗里,席之空盛情难却,吃到最后胃里都快反酸。他放下碗想去洗碗当消食,江雯把他推出了厨房,喊江宴跟他出去走走就当消食。

江宴心情大好,抱着江雯吧唧就亲了一口。

“谢谢妈!”

席之空站在厨房门口:“……?”

几分钟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他们街道再往前走两条巷子就是一个休闲公园,他和江雯吃了饭偶尔也来散散步。这会儿人还不多,公园里静悄悄的。

七点几分,园里各处的灯准时亮起。整个公园过分的亮了,看上去反倒是有些喧哗。

江宴和席之空为了避开广场舞的空地,没留心前面的路就往深处走去,等到光线越来越少周围人也越来越少的时候,席之空抬起手在两臂搓了搓,说道:“我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嗯?啊…这里好像是”江宴环顾了四周,觉得气氛安静得恰到好处,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面前的竹椅排凳上,又说:“好像环境还挺好的。”

席之空后背发凉的同时并不能认可他这话,继续搓着手臂做了个深呼吸说:“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江宴随即抬头看他,拍了拍身边位置。

“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什么事你还不能直接说了,磨磨唧唧的…”席之空嘟囔着在他身边坐下,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也看着他。

四周安静,两人之间也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周遭静谧得偶有几个路人看着他俩也飞快地走了。

江宴没想着现在就向他告白心意,不仅怕席之空没准备好,他自己也没准备好。

他知道这种感情的出现不是突然的,也并非毫无缘由,但这一切的一切席之空毕竟还一无所知,如果这时候他说了,难免会显得冒进。

又过了会儿席之空忍不住了,他忽然大声问:“江宴,到底什么事你说嘛!”

江宴终于清了清嗓子说话:“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什么叫你对我怎么样?

席之空不解皱眉,又问:“你就想问这个?问这个你费这么大劲”

“你先回答我才能继续问啊,你先说呗。”

看江宴一副“我就是耍赖”的样子,席之空又气又觉好笑,“你要是找我没有重要的事反而浪费我的时间,我可真的生气了。”开什么玩笑,这要换做别人他早就扭头走了,还跟他在这玩什么欲擒故纵的烂游戏。

“我觉得你对我挺好的,然后呢?”

席之空这还什么都没说,自己也还什么都没问,江宴这心里就跟擂鼓似的砰砰作响了。他从椅背上坐起来,换上认真严肃的表情问:“我对你挺好的,有多好?”

“……江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突然这是别扭什么呢?”

“我”江宴确实是少有的在席之空面前说话不利索,他正捋直了舌头准备抛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席之空手机响了。

真是天不助我,江宴想。

看到来电显示席之空有点慌张,他侧键关了铃声锁了手机屏,江宴还是看到了他存的名字:便利店老板。

电话不能挂,他只能硬着头皮当着江宴的面接了。

“喂,您好。对我是席之空,嗯…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刚考完试,在学校有事情耽误了…能的!能,能,明天是吧?好的,那我明天下午四点过来,好,好的,谢谢您!”

挂完电话席之空就有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工作,一个便利店周末的夜班兼职,晚上比白天多六块钱,夜班上满八小时,周末两天能三百二十块,生活费解决了。

江宴脑子里别的什么想法都没了,等席之空喜笑颜开地揣好手机,他眉心拧在一处问道:“你明天要去干什么?打工?”

“那个,我跟你说了你千万不能跟你妈说啊。”席之空想了想决定先向江宴坦白。

江宴点头:“那你跟我交代清楚,我酌情处理。”

“还酌情处理…”席之空撇嘴,拇指和食指捏着衣摆把那一处揉得发皱,半晌才又闷声说:“我生活补贴…没了。”

江宴从椅子上猛地起身:“没了?什么叫没了?你舅舅和姑姑之前不是说好每个月给你”

“是,是说好了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但是别人也不是慈善家,人家也是要生活的,我总不能一直靠他们。”席之空急急打断他,朝前走了几步手垂在身侧,缓缓又说:“而且我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我想攒钱上大学。”

“不是,那你,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说了我能帮你一起想办法啊!”江宴心里着急,上前一步抓住了席之空的手腕,手指用力收紧捏得他手腕发疼。

席之空也把手搭在江宴的手臂上慢慢将他往下推,低声道:“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我觉得大家生活都挺难的,都不容易。”

“那我是别人吗?!”江宴低头看着席之空的手背,突然抬起双臂搭在他的双肩上,追问他:“我是别人吗?我问你呢!”

“江宴!”席之空甩开他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告诉阿姨,我不是矫情,我能好好活着,靠我自己,你明白吗?”

“你能个屁!”江宴是有一点失控了,他对于席之空的隐瞒感到非常生气。

他气席之空把他当外人,更气自己居然就这样让他独自熬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他自诩对席之空好,竟然“好”到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席之空欲言又止,转了个身说:“回去吧,好冷哦。别担心我,我只是去打工而已,比我惨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他们都”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感觉什么东西撞上了自己的后背,砰的一下撞得他心慌意乱,心脏像是停跳,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江宴从背后抱住了席之空,双臂把人勒得紧紧的,勒得他一颗心就要被挤压爆炸。

席之空来不及问缘由,好像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个拥抱他眼眶一酸,眼前的景色都模糊起来,咬着后槽牙不敢回头看。两个人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难过得要死。

他明明不想给身后这人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为了生活奔波的样子,可那些他攥在手里看似无谓的坚持顷刻间就分崩离析在这个拥抱里。

“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可我不是别人,我是江宴,是和你一起长大穿过一条裤子的江宴,是你宴哥,是你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遇到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想得通?”

江宴反复做了好几个吞咽动作,尽力把口鼻间紊乱的呼吸调整到正常的节奏。

他差一点没忍住,就说了。

可现在的席之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自己的,他心里明白,这人自尊心极强,只会把自己的感情也当做施舍。

“我知道你是江宴。”

正因为你是江宴,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想也最容易依赖的人,我们都还没有长大,我怎么能够把已经快要压垮我的这操蛋的生活和你“分享”。

而我的生活里有你出现已经很棒了,这分明是恩赐,是我应该倍加珍惜的上天的恩赐。如果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无时不刻粘着你,我怕有一天你也会厌烦、疲倦,然后我就会失去你。

席之空难过极了。他忍了又忍才把眼泪忍了回去。

上一次哭,还是他爸被捕入狱的时候。

自从他妈车祸意外离世,他爸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在单位上屡屡犯错,领导善意的提醒和严厉的批评都没能改变他的状态,终于有一天他因为误签了一份文件让公司蒙受了巨额损失,上面追查下来他丢了工作,此后就在一家私企当保安,精神也渐渐变得不正常。

可席初志向来是个正直的男人,堂堂正正脚踏实地,和妻子结婚后日子过得清苦却从未动过歪心思,警察闯入家里拷上他双手的时候席之空甚至不知道在他这个可怜的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席初志已经不太能正常地和席之空对话,常是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席之空的姑姑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是因为受了巨大的打击,患上了席之空听不懂的一种精神疾病。

他根本不相信席初志还能冷静从容的实施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写了很长很长的陈情书送到司法部门,送到负责席初志案子的警察手里,还在舅舅的帮助下找了案件一审的法官。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做到那一步,也已经是全部了。

一审宣判的时候席初志还抵死不认,他在法庭上已经语无伦次,嘴里只剩下一句我没有。于是姑姑向法院提交材料要求重审。这一次在二审现场,席初志竟然当庭认罪。

公诉人员松了一口气,法官看向席之空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无奈,席初志痛哭流涕向为自己奔走半年多的姐姐下跪道歉,含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

此后的半年,姑姑多次表示要带席之空去看席初志都被他拒绝。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愿承认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

而在席初志入狱一年后的某一天,席之空回家看到三个陌生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放下一个黑色的袋子就走了,他不敢追出去,打开袋子看到了里面几十捆现金。

本来懵懂的孩子,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妥协。

四十万一直放在他家里,这几年来他没有抱着钱去报警,也有没有动过半分,再难都没有。

席初志妥协了,可他不能妥协,那是他妈妈从小教他的,人要活着,还得好好活着体面的活着,才能骄傲,才能自由。

除了他自己,只有江宴知道这笔钱的存在,连江雯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