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爱上了他】

  李家的商船不仅带回了珍宝海产, 还带来了芭蕉和香蕉。

  芭蕉种在了南窗下,宽大的叶子, 浓浓绿绿, 下雨的时候听着雨点落在叶片上,脑子里时不时迸出那些美好的诗句, 叶凡觉得自己也挺高大上的。

  不过, 真要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香蕉。

  李曜考虑得周到, 嘱咐管事只买了两筐熟的,其余都是半生的, 把手处用泥糊着, 吃之前两三天敲开封泥, 这样不怕坏掉。

  对于北方人来说,香蕉可是个稀罕物,叶凡特意挑了两筐熟的, 分别给叶大姐和叶三姐送了去。

  叶三姐没让他空手回来,塞给他一对银子打的鸳鸯, 一大一小,彩色的翅膀,头上点着朱翎, 看上去怪模怪样。

  他拿给叶二姐,“冷不丁塞给我两块银子,不收她还不干。”

  叶二姐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笑了, “小的你留着,大的给侯爷送去吧!”

  “为啥?”

  “三妹这是在感谢你和侯爷,若不是你们想出来办那个烧烤大会,关家哪里能赚那么多钱?”

  叶凡一想,可不是么,如今外面都在传,短短十天关家赚的钱用大箱子都装不下。

  不仅是他们,后面卖猪肉、兔肉、时蔬的,包括跑腿、带路、抬轿子的荷包全都鼓了起来。

  于是,叶凡也不客气了,乐颠颠地给李曜送了过去。

  为了表示自己很大方,他把两只摆到一起让李曜挑,顺带着吐槽,“我瞧着这师傅手艺不咋样,两只鸳鸯都这么花里胡哨,三姐该不会被坑了吧?”

  李曜笑笑,两只都是雄的,自然是这个颜色。

  他明白了叶三姐的用意,心下十分受用。于是便把那只大的挑出来,穿上红绳绑在叶凡脖子上。

  叶凡一脸的不情愿,“这么大一块,跟拴小狗似的,我不戴。”

  李曜笑笑,把另一个戴到了自己脖子上。

  叶凡当即乐了,“一对?”

  李曜点头,“一对。”

  叶凡高兴了,拴小狗就拴小狗吧,最好这辈子都拴着,永远不分开。

  ***

  至于叶大姐,最近没心思吃香蕉,满脑子都是樊大郎赶考的事。

  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在传,今年雨水足,不仅是南方,就连北地都要时不时下一场。

  原本定的六月底出发去太原,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不好走,沿途还有一些村落受灾,童生们担心延误考期,遂决定提前出发。

  在叶凡的请求下,李曜派了一队部曲护送他们北上。

  六月初六,黄历上说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叶家人一大早就到了县里,给樊大郎送行。

  李衙头比他们去得更早,正一手提着书箱一手拎着包袱往车上放。

  叶大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笔匣,“这个劳你帮大郎收着罢,若是随意放着,万一丢了,不知道得多心疼。”

  李衙头接到手里,笑道:“可是叶小郎买的?”

  “正是呢,当着他舅舅的面一个笑模样都没有,等人走了才抓着不撒手,你说这是啥古怪脾气?”

  樊大郎从车后转出来,木着脸,“阿娘,莫乱讲。”

  “难道说错你了?”叶大姐抿着嘴笑。

  樊大郎不言语,只把笔匣接过去收到怀里,硬梆梆的木头匣子把衣裳都撑了起来,他也不在意。

  叶大姐同李衙头对视一眼,双双笑了。

  叶凡坐在牛车上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叶大姐露出这样的笑——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所谓的“小女儿情态”。

  再看那李衙头,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举止间也十分得体,并无任何逾矩之态,只是那眼中的情意却是藏不住。

  叶二姐也看到了,轻声说:“想来你先前说的是真的。”

  叶凡趁机问:“阿姐觉得这人怎么样?”

  叶二姐疑惑,“瞅着该有三十多了,怎的家中无有妻室?”

  这事叶凡早就问过了,“这李舸不是咱们大宁本地人,是跟着谭县令一道来的,听说老家在燕州,先前从军,妻儿父母皆被契丹人害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

  叶二姐叹息:“也是个可怜的。”

  叶凡撺掇:“回头你问问大姐呗,看她是啥心思。要是真成了也挺好,至少没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啰嗦事。以李衙头的为人,想来也不会薄待大郎。”

  叶二姐拿帕子遮住唇边的笑意,“你呀,小小年纪,倒操心起阿姐的婚事来了。”

  叶凡暗自笑笑——两辈子加起来我可不比你们小,再说了,我还有个前男友呢,早晚会结婚!

  “说什么呢,乐成这样?”叶大姐迎上来,戳戳他脑门。

  叶凡咧开嘴,一脸坏笑,“在说……阿姐啥时候给我们找个姐夫!”

  叶大姐一愣,扬手要打,“你个泼皮,胡说啥!”

  叶凡笑嘻嘻地躲到叶二姐身后,冲她吐舌头,“早晚的事,阿姐恼什么?”

  叶二姐护着叶凡,亦是笑盈盈地帮着腔。

  叶大姐一人拧了一把,继而下意识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

  李衙头刚好看过来,满脸笑意。

  叶大姐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期然红了脸。

  李衙头看见了,笑意更深。

  说话的工夫,关家人也到了。

  叶三姐带了几坛子腌鹅蛋,说是给樊大郎路上吃。

  樊大郎深深地作了个揖,“多谢姨母惦念,只是路途不过半月,吃不下这么多。”

  “不是还有你那些同窗么,总不能你自己吃让人家看着。”叶三姐笑着,叫关大郎把这些坛子搬到马车上。

  除了鹅蛋,还有新糟的鹅掌、鹅信,以及卤得香喷喷的鹅翅,都用黄泥封得严严实实。

  叶三姐点出几坛,叮嘱道:“这几样开了坛不能久放,得尽快吃,别舍不得。”

  “铭儿深谢姨母。”樊大郎又是一揖。

  叶凡指了指装方便面和肉干的篮子,故意逗他,“你怎么不‘深谢’我?”

  樊大郎梗着脖子,“那是我阿娘做的,为何要谢你?”

  “面果粉是我种的,方子也是我给的,不该谢?”

  樊大郎看看篮内之物,又看看叶凡,只得不情不愿地揖了揖手。

  众人皆笑。

  叶凡笑得最大声。

  樊大郎觉得没面子,气哼哼地去了同窗那边。

  十二个童生都来齐了,连同学馆的两位夫子一起坐李家的马车去太原。幸而李曜匀出来三辆车,不然还真坐不下。

  说起来,一个中等县一次府试便出了十二名童生,李曜这个侯爷脸上也有光。

  廖椁也来了,此时正在和学馆的夫子们说话。

  关四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中的崇拜不加掩饰。

  叶凡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臂,“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在看廖先生。”关四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话中的调侃意味,笑呵呵地说,“廖先生可真厉害,就连学馆的夫子都要向他请教学问。”

  叶凡瞧着他那专注的眼神,挑了挑眉——这小子,有点危险呀!

  过了好一会儿,关四郎才把注意力从廖椁身上移开,转而和叶凡说话,“小郎,我想好了,过几日鹅棚修缮完就去学堂念书。”

  听到这话,叶凡不由地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四郎哥是个有远见的。”

  关四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多亏了小郎提醒。”

  叶凡笑笑,正想着谦虚一下,紧接着关四郎又说:“还有廖先生。前些日子我自学《千字文》,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廖先生,先生很好,我想着要是能跟着班一起读学得会快些。”

  叶凡抓住他的话头,问:“先生人好,还是教得好?”

  关四郎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都好。”

  叶凡抱着手臂,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四郎哥,廖先生跟你一样是男子,你知道吧?”

  “知道的。”

  “既然知道,是不是应该保持距离?”叶凡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关四郎见他笑,不由地也笑了,“小郎这话说的,既然同为男子,为何要保持距离?”

  叶凡叹了口气——兄弟哇,等你“不约而同”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因着关四郎的事,叶凡心里有点纠结。

  一方面,他有点担心关四郎,不希望他承受自己曾经受过的流言和非议;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就喜欢男人,没理由阻止别人。

  原想着吃完午饭去跟李曜念叨念叨,结果一沾枕头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会儿正值伏天,午间闷热。

  叶凡睡觉的时候不乐意盖被子,还会把衣裳解开,露出白生生的小肚皮。

  中途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看到有人坐在炕沿儿上给他盖薄单。

  叶凡不领情,拿手去掀,“不盖,热……”

  “乖。”熟悉的嗓音,是让叶凡安心的声音。

  尽管不情愿,他还是老老实实收回手,又睡了过去。

  之后虽然盖着薄单,但一直没被热醒,甚至还梦到了海边,有清凉的风吹过来,还有温温热热的海浪。

  层层叠叠的海浪之中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怀里抱着一个人,是他自己。

  叶凡想起来了,这是他二十岁那年的暑假,李曜带他去马尔代夫。

  哦,蓝色的大海呀,没咋注意,只记得这个男人有多……凶猛。

  最后那一刻,叶凡猛地醒了。

  第一反应是去摸身下……

  呼——幸好。

  然后便感觉到一股清凉的风,吹过来,吹过去。

  一只蒲扇悬在身上,不急不缓地扇着。

  叶凡不由地记起了半梦半醒间炕沿上的身影。此时,他依旧坐在那里,腿上放着舆图,手中握着蒲扇。

  李曜看得专注,扇得也专注,甚至没有发现他小心呵护着的人已经醒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密密实实的树冠,在他脸上投下小小的光斑。

  叶凡看着他的侧脸,第一百次,第一千次,重新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