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断阳春>第95章

天将拂晓时,夜色犹未散去,怀风朦朦胧胧翻了个身,耳畔忽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张眼坐起。

怀舟已系好了腰带,正坐在床沿一角穿鞋,见他醒了,动作一缓,柔声道:「我吵醒你了?」

摸了摸他脸颊,「还早呢,再睡会儿罢。」

怀风看一眼天色,「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怀舟无声无息绽开一抹笑容,屋中昏暗看不清楚,那份笑意却是毋庸置疑的清晰,「再晚些天就亮了,让人看见我从你屋里出来,你可怎么说?」

按住怀风肩膀让他躺下,又掖了掖被子,正要走,忽听怀风轻轻道:「古人秉烛夜谈,聊得投契时同榻而眠也是有的,又不是什么怪事。」

怀舟脚步立时顿在当地,须臾后一声轻笑,「说得很是。」

脱了鞋,掀开被子,重又躺了下去。

怀风昨晚在外间便睡了过去,几时叫怀舟抱进内室安置到床上的已不晓得,只依稀觉得身子始终叫人抱着极是暖和,这一觉便睡得甚是安恬,只是毕竟昨夜入眠晚了,眼下还没歇够,往怀舟身边拱了拱,寻了个舒适姿势,须臾便又迷迷瞪瞪起来。

没多久,天色微微发亮,便在半睡半醒间,怀风忽觉一只手从中衣下摆处伸了进来,火热手掌贴到裸露肌肤上,从后腰向上一寸寸摸到肩胛处,打了个圈儿,又顺着背脊向下滑去,转瞬便摸到了后腰,更不停歇,挑开裤腰便要向下探去。

那手一伸进来,怀风已然醒了,却只闭着眼装睡不去搭理,谁知身边这人越发变本加厉,不由恼羞成怒起来,哪里还再装得下去,一把扣住怀舟在他身上捣乱的那只手,轻轻软软叫一声,「哥哥。」

「嗯,」怀舟心神一荡,含笑看他,「怎么?」

身子随即又往前凑了凑,贴得严丝合缝,底下一团火热的物事便顶到了怀风小腹上,神态间却落落大方,半分羞惭也无。

怀风张眼看他片刻,忽地微微一笑,缓缓道:「我忘记告诉你了,这碧黛之毒于肾脉损伤最重,未除干净之前决不可纵欲行房,便除干净了,七七四十九日内也需清心寡欲,不然的话便要落下病根,日后恐怕免不了遗精早泄元阳不举诸般症候,哥哥千金之躯,还是珍重为好。」

说罢背转了身子,顺势将被子也一并卷了去,脑袋一缩,浑身上下蜷成一个团儿,理也不理怀舟了。

怀里温香软玉抱了半天,怀舟底下那团物事已然半硬起来,将裤裆处撑起一块,此刻眼睁睁瞅着怀风发起脾气不肯过来就和,一时又是愕然又是好笑,满心想要不管不顾使出手段拉怀风玩一出鸳鸯戏水,却又不免于怀风那番话生出些许担心,思量半晌不知是真是假,虽说十有八九当不了真,可万一不是假话……

想来想去,脸也绿了,只是火已经上来,一时半会儿哪儿灭得下去,不由下死劲儿盯着那被子卷儿一眼,磨牙半晌,恶狠狠笑道:「既如此,那便等我身子痊愈了,咱们再好好练一练那卡玛苏特拉经上的招式,你一心想学,做哥哥的定然也不吝教你。」

等了片刻,怀风半点反应也无,自家却已燥得难耐,只得怏怏地起了往屋外走。

怀风卷在被筒里,虽闭了眼,却也没再睡着,耳听得怀舟开门出去,脚步声停在了窗外,不多时,便响起一阵拳脚之声,晓得怀舟这是借练武泄去一腔欲望,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探出头来,趴在枕头上一阵闷笑。

春分一过,天气骤然和暖起来,风停雪融,地上亦泛出潮气,催着春草滋出点点绿意。

便在这春意盎然中,哥舒仲离终是油尽灯枯,昏迷不醒数日之后溘然长逝,饶是众人早有准备,然当真到了这一日,仍是人人哀戚。

云澄心此时已是神兵谷当家之人,当下指挥一众师兄弟们披麻戴孝打理后事,待棺木一下葬,又遣人分别往武林中各门各派报丧,不止谷中杂役尽出,便连韩啸、单景春等亦分别前往少林、峨眉等宗门大派,一时间阖谷只剩了七八个人。

哥舒仲离的墓址便选在谷中向阳的一块山坡上,立足其上,正可将谷中景色尽收眼底,妙处自不用说,只是山坡陡峭上下不易,又因昨晚才下了场春雨,地上湿滑泥泞,便是怀风轻功卓绝,亦费了些功夫方爬了上来,不及站稳身子,已望见墓前一抹素白身影,直挺挺跪着,将一叠叠纸钱投入火盆之中,飞灰霎时腾起,转瞬又散于风中。

「哥哥。」

放轻脚步来到碑前,怀风轻轻唤道:「天快黑了,下山去罢。」

等了一会儿,见怀舟一点反应也无,窥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你在这儿呆了足有一天,云师兄也担心得很,叫我唤你下去。」

又等片刻,怀舟手里那叠纸钱方才烧完,待火盆里只剩了一堆灰烬,终于站了起来。

他跪得时辰过久,双膝已近麻木,才一起来便是一个趔趄,怀风手疾眼快上前扶住,「小心!」

知道这时,怀舟方转头看他一眼,对着那满面担忧,淡淡道:「没事。」

面色平静如常,却难掩一身哀痛。

便是亲父去世之时怀风亦不曾见他这般难过,心下惴惴,也顾不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轻握住了怀舟一只手。

两人从山上下来已是傍晚时分,云澄心在厅中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便即吩咐开饭。

他三人这几日一直忙碌后事,均累得不行,用罢了饭便早早各自回屋歇息。

怀风本就不放心,这时谷中人少,越发不必在意旁人目光,径直跟着怀舟进了他那间小屋。

自停灵到安葬整整七日,怀舟还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时疲累至极,浑身说不出的倦乏,却又并无丝毫睡意。

他一身白袍跪在地里一日,下摆处沾了无数泥污,这时斜倚在床头,半合了眼一动不动,浑没了往日里肃整精强的样子。

怀风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静静上前解了他腰带,轻轻退下一身脏污的外袍,又将他裤脚挽了上去,见膝盖上已跪出两块淤青,立时回去自己屋里拿了药油来给他敷上。

他做这些事时,怀舟张开眼,仍是倦倦地不愿动弹,一身凉意却渐渐散了开去,眸光温暖起来,待怀风放下他裤脚,伸出手去握住了怀风的,「别走。」

停一停,低低的,宛似央求,「陪我坐坐。」

这般时候,怀风又怎忍心违他心意,温顺地点一点头,挨着他在床沿坐下。

怀舟攥了他那只手轻轻贴到脸上,良久,缓缓道:「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便已水火不容,我是正出的嫡子,却自来不得父亲欢心,几个庶出的弟妹还能得他抱上一抱,我却不记得他有哪一次这般待我。」

他素来冷硬刚强,便有万般委屈也只有自己和血吞下的,从不肯示弱于人前,今日却一反常态说起旧事,言语间虽于生父并无责怪,但终究忍不住带出一点怨怼之意。

怀风隐约觉出这一段心结,不由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后来那些弟弟妹妹都死了,有几个是生病,有几个却死得莫名其妙,我那时还小,不明白怎生回事,后来大了,也约略知道是母亲做的手脚。为了这事,父亲待我也越发冷淡。那一年,我终于被赶了出来,送到这里学艺。到了年节,几位师兄都被家里接了回去团圆,满谷冷冷清清,我独个儿呆在这屋子里,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来,浑身冷得打颤,扑到床上蒙着被子嚎啕大哭。哭到一半,师父进来把我抱在怀里。我那时还是一副少爷脾性,不管不顾,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师父也不着恼,只是轻轻地拍着哄我,待我哭够了,便拿温水给我擦脸,一手抱了我去他屋里,哄着我吃饭,又拿九连环陪我一道做耍。到了晚上,我不愿一个人睡,又哭又闹,师父仍旧笑眯眯的,给我退了衣裳塞进被子里,搂着我一起睡下。那一年冬天极冷,谷中下了大雪,第二日起来,漫天漫地一片雪白,师父怕我想家,便带着我到处去玩儿,在门口堆个大大的雪人,又到山上下了套子捕野兔。比不得王府里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却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不知何时,怀舟眼角处已是一片湿润,一点泪珠沾到怀风手上,带着凉凉的哀伤。

「从小到大,只他一人那般抱我哄我,陪我做耍授我武功,又教我为人处世之道,临终前见我迟迟不回,只会担心我身处庙堂之险,恐有不测……」

停一停,掩住脸,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似他那般记挂于我。」

怀风蓦地心中一疼,俯身抱住了他,「哥哥……」

忆起雍祁钧去世当日怀舟如何抱着自己哄撮,如今光景掉了个个儿,自己却不知如何安慰,愈加难过,静静地伏在怀舟胸口,暗道:纵是别人不将你放在心上,我亦是念着你的,便如你时时刻刻记挂我般,天涯海角,一生一世。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然相伴,那静谧温熙之意却已传到怀舟心里,渐渐地,心中一片宁定,睡意涌上,抱着怀风,不知不觉盹了过去。

待他鼻息匀净,怀风轻手轻脚扶他躺下,展开被子覆在他身上,孰料怀舟一觉身上失了分量,立时惊醒,一把拉住怀风手腕,「去哪儿?」

语声中竟带了几分惶恐。

怀风亦是叫他吓了一跳,缓过神儿,轻轻道:「我哪儿也不去,便在这里陪你。」

索性也上了床躺在一处,偎进怀舟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