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七十七章 他判他有罪,他配不上他

秦蔚用冰袋压着手拐,坐在地上。除了嘴角一道狞目的淤青,脸上倒还干净。

秦冕靠墙站着,仰着脸,否则鼻血会止不住一直流。

没想到何亦刚一出门就去准备的冰袋还真派上用场。两人实在打不动了才喘着达成和解:中场休息,休息好了再看要不要继续。

秦冕虽然下手不轻,却也有意避开关键部位。相比之下,他自己就没那么幸运,秦蔚一拳打破他额角,血流了半边脸都是。

桌上的易碎品早被秦冕收进抽屉,可唯独落下一壶鸡汤。壶碎成了渣,汤流成了河,满屋子的肉香竟让人挺有食欲。

“不公平啊……”秦蔚失意地喃喃,“凭什么你能在他最好的时候遇见他?当初明明是我陪着他一天天变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和那段过去,可为什么被选择的会是你秦冕?你凭什么插队,凭什么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他刚一自嘲,嘴角就拉开伤口,疼得眼泪在框里转悠。

秦冕没有接话,只把沾满血渍的纸巾一团团揉碎,扔进垃圾桶里。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要他呢?”秦蔚把脸埋进膝盖,声音听起来瓮瓮的,“比起跟你生气,我更讨厌我自己。鹿鸣曾经给过我机会,可我竟然把他推开了……我……我那一晚怎么就舍得把他推开呢……”

三年多以前。

白鹿被秦蔚捡到的时候状态实在太差。尤其刚从手术台下来的半个月里,瘦得只剩一包骨头。没有精神,不听人说话,身上还成片地长满疮斑。

白鹿那时候应该是真的想去死的。

秦蔚既然不小心找到他了,也无法置之不理,开了个酒店,把人扔在里面。房间是个标间,一日三餐都会按时送来。刚开始的几天,他还会每个晚上都来看他。

那时候秦蔚对白鹿,大多还是学生时候的感情。喜欢的心思将将冒头,要说有多深刻,还算不上。

他玩心很大,一开始并没因为要照顾白鹿就舍弃自己的生活。夜店酒吧,每天都不落下。等白鹿状态稳定一点,就经常几日都不来看他。

可有一天早上,他进厕所小解。白鹿正在漱口,他路过他身边时恰好见他吐出一口猩红。

“你吐血了?”秦蔚一愣,扣住他肩膀,想强行掰开嘴巴查看情况。

“没……没有。”白鹿扭头不给他看,只抿着嘴唇解释说,“睡觉时不小心咬破口腔……”

秦蔚当然不信他,“去医院看看吧,顺便再做个检查。”

白鹿一听‘检查’浑身一抖,埋着头,逃似的离开厕所。

可能从那一天开始,秦蔚就对他多了点心。但那都不是爱情,应该只是同情。

房间花瓶里的康乃馨死了,白鹿低沉了好几天。那时秦蔚才知道白鹿爱花,他喜欢这种不起眼却生命力远比想象中旺盛的东西。

一个凌晨从酒吧回来,正好撞见酒店大厅在撤摆花。虽然不新鲜了,秦蔚还是掏钱买下来,一大捧,差点抱不住。

他第一次见白鹿眼睛放光,那天晚上他对着一篮并不新鲜的捧花,竟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只是收到一束花而已。

从那之后,白鹿对他渐渐放下防备,他开始愿意说话,甚至坦白自己不堪回首的经历和他做过MB事情。

秦蔚很震撼,又觉得释然,啊,果然是这样。他果然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就像心中的猜测被一点点证实。

可他仍然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白鹿说出那些话时究竟下了多大决心,坦白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开口之后还必须承受对方所有的审视和判决。

像一种慢动作的凌迟。

白鹿是不是也曾独自害怕,怕秦蔚从此带着眼光去看他?

他忽略了对方哽咽的哭腔,又错过看他颤抖的肩膀。

所以当秦蔚第二次提出带白鹿去医院时,对方仍然默不作声——他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害怕,怕自己万一真的有病?

“不去就不去吧。”秦蔚那时应该有温柔摸着他头发,“我陪你走出痛苦,答应我别再做傻事。”

白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好起来,秦蔚放他身上的注意也越来越多。

直到那一天晚上。

他回到酒店房间时没见亮灯,以为白鹿睡了。可刚躺在床上,白鹿就磨蹭起来钻进他被窝将他抱住。

“鹿鸣?”白鹿反常的举动吓得他立马坐起来打开壁灯。

灯亮了,人也愣住。

白鹿全身上下只穿着内裤,他看他的眼睛大胆直白。

意图再明显不过——他就是要把自己给他。

见秦蔚愣住,白鹿小心翼翼凑上来吻他。从脸蛋舔到耳朵,最后闭眼含住嘴唇。

秦蔚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在解他衣服的钮扣,生疏地讨好他的身体。白鹿手中动作很轻,像在询问,一点点试探。

秦蔚那晚喝了酒,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十分享受白鹿给的温存,可脑子偏偏可恶地清醒着。

白鹿已经坦白的糟糕经历,以及他身上那些无法解释的细小伤口和成片的疹,秦蔚本能地开始害怕——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相信白鹿真的没沾过那些不好的东西。

之前怕影响白鹿恢复,房间里的避孕套早被他扔了个精光。如果他现在要他,就是彻底要他,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去要他。

秦蔚混圈子,他知道那些脏东西有多可怕。他见过重度感染全身是疮,活不过两月就死掉的人。

于是硬着下身,他犹豫了。

白鹿见他没有拒绝,动作越来越大胆。他吻着他的身体慢慢滑下去,秦蔚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会给他口,然后自己坐上来?

在白鹿含住他之前,秦蔚双手先脑子一步将人推开,“我……”

这一掌很重,白鹿被他推得趔趄,差点滚下床去。

那一瞬间,连时间都静止了。

白鹿扒着床沿,惶惶抬头,对上秦蔚一双惊恐的眼睛。

他那么聪明,他立刻就懂了。

秦蔚不要他,他觉得他脏。

他对他的审视和判决终于落下来——他判他有罪,他不干净,他配不上他。

秦蔚至今忘不了白鹿当时的表情,窘迫,害怕。接着,他胡乱地擦去眼泪,扯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笑容。

“对不起,我……我没有哭,我就是害怕,怕以后不会再有人愿意爱我。”

那一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秦蔚一夜没睡,估计白鹿也是。

秦蔚一整晚都睁眼看着白鹿的后背,白鹿侧在另一张床上,一夜都没转身回来。那是他们身体最近的一次,却是心思跑得最远的一回。

第二天一早,秦蔚不顾白鹿反对,强行将人拖去医院,“鹿鸣,你也不愿意一直活在恐惧里吧?算是我求你,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检查报告出来,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白鹿就是单纯的营养不良。

一定是从那一天开始,秦蔚对他的感情变得更加复杂。也许他那时就爱上他了,也许仍然对他愧疚。可秦蔚每靠近一步,白鹿一定会缩回壳里。

有一次他想从身后抱他,白鹿下意识就躲开。他红着脸,难为情笑笑,“师兄之前对我太好,不小心就得意忘形……差点忘了自己身份。”

他再不对秦蔚做过超出友情以外的举动,仿佛那一天晚上从来就没出现过。

更糟糕的是,白鹿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秦蔚居然再也忘不了他蹭进被窝将自己抱住的场景。

他记住了他的体温。他想要他,想得快要疯掉。

秦蔚那时就后悔了,后悔那个晚上为什么没有冲动一点。

白鹿不告而别的最后一个早上,秦蔚没看出任何征兆。

吃早饭时,他像平常一样跟他说走廊里的蝴蝶兰又换了一拨。于是秦蔚特地推掉当天所有的活动,专程出门去给白鹿买花。

每一朵都是精心挑选,他从不知道拼出一个花篮竟然可以用掉半天的时间。

这回不是被人撤下的隔夜花束,每一朵都鲜妍明媚,是将将开到极致,最靓眼的生命。

当他再次刷开房间的门时,“鹿鸣,我跟你说,原来花店里……”

嘴角的笑容当即凝住,“鹿鸣?”

窗户大开着,窗帘正好被风吹起来。一眼就可以瞭完整个房间,没有温度,空无一人。床上是叠好的几件换洗衣物,都是秦蔚花钱买的东西。

一张不知从哪里撕下半角的纸片被压在衣服上。

字不多,就两个。

谢谢。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留下的只有一句谢谢。

就像白鹿轻浅的笑容,秦蔚从来都没有真正抓住过。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敲开,保洁拿着拖把来收拾淌了一地的鸡汤。可还没进门就被老板的眼神制止,见秦冕冲她挥手,才又退出去将门带上。

“你肯定也发现了,黄非的脸上有鹿鸣的影子,我连他的代替品都可以爱上……如果早知道这几年都放不下他,当初就算染病就算去死也一定要了他。”秦蔚讲得口干舌燥,仍然不肯停下来,“这个游戏的难度太大了,一次复活的机会都没有……我拼命对他好,就是想让他内疚,内疚到就算不爱我也愿意跟我在一起。”

秦冕皱了皱眉,不插话,等他继续说。

“当初我找到他时,他敏感多疑,不相信任何人……我费了多少工夫才打开他的心……可他为什么一来就愿意相信你呢?不公平,秦冕,你到底哪里好啊?”

“……”经秦蔚这番‘提醒’,秦冕竟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一次在会所碰见,自己对白鹿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和那杯泼出去的酒。

是啊,白鹿那时应该是信任他的。可他是不是一来就辜负了对方?

“我太天真了,第一次你提醒我说白鹿‘勾引’你……那时候我就应该警觉。是我太自信,我坚信就算白鹿真的勾引你,你秦冕也绝不可能看上他……更不会和我用同一种眼神去看他。甚至你让我出国我都没有怀疑过,连高扬都在提醒我……妈的,明枪易躲,家贼难防。”秦蔚的声音越来越小,“秦冕你告诉我,他难道不是你最看不上眼的那类人吗?你为什么还要抢走他……”

秦冕点上一支烟,靠在桌边一口一口抽完,最终一句解释都没留下。

离开办公室前,他转头乜了眼坐在地上生无可恋的男人,“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不懂吗?下回要是再盯着我的脸下手,我就连同今天的份一起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