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四十六章 你不要动,坐着就好

白鹿租住的小区曾是个事业单位的福利房。八十年代后期由于机床生意逐步低迷,大部分有编制的员工照样被挤出岗位。

此后大家各寻出路。寻到出路赚了钱的人早几年前陆续搬走,如今小区里还留着的,除了今日来明日走的外地租客,就剩些当年没找到出路,被时代早早抛弃的前工厂职工。

穿着睡裙拖鞋,连劣质发膜都没摘掉的中年女人,挂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松弛面相,正将自己晾干的衣服一件件回收。一边收衣一边暗骂家里老头儿白日见不到人影,低头时又呸了口痰吐进脚边某个花盆。

收到白鹿家门口时,没忍住多看了眼他门前天线上挂着的两件衬衫和一双袜子。心算昨天都没见着,该是今早上才洗。

她冷哼一声,用世俗的目光将无辜衣袜来回视奸无数次,仿佛非要从上边找出某种痕迹才罢休。该是实在找不到了,又一瘪嘴角露出鄙夷,“小***,昨晚上带男人回家,今天又带,早晚捅穿你屁鼓眼子。”

高扬背着小书包,轻车熟路摸到白鹿家门口,规矩地扣扣门,“白鹿哥,我来了。”吹着口哨,他回头瞪了眼从上楼开始就盯着自己瞧的邋遢女人,“看什么看,看稀奇的人都命短。我家卖保险的,人生意外早死险,感兴趣吗?”

女人这才抱着衣服,骂了句“出来卖的,不要脸!”像只骄傲的母鸡,拖着一身卖不掉的赘肉,转身‘嘭’地将门关上。

高扬对着她家门做了个鬼脸,捏着嗓子模仿,“不要脸!”

这片小区不大,人不多却嘴杂。兴许是白鹿有时工作会穿三件套直接出门,有时又坐秦蔚的豪车回来。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渐渐飞出传言,说他可能是某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信,毕竟要是有女人包养,谁特么还愿意住这里啊?

于是又有人嘴毒,“那就是给男人当鸭咯。就那个经常半夜开车送他回来的公子哥。”

不过这些闲话大多只在两张固定的麻将桌上出现,被几个空虚女人嚼得津津乐道。

白鹿可以置若罔闻,可高扬正是热血年纪,恨不得舌战群妇,将这几根长舌头统统揪出来绕脖子三圈,余嘤不绝。

古董的防盗门‘嘎吱’一声打开,门前站着的不是白鹿,竟是秦蔚。

高扬一惊,差点激动地跳起来抱住他,“秦蔚哥你也在啊!”

“想我了没,小羊羔。”他见到高扬也愣住,“嚯哟,几星期不见你是不是又偷偷高了几厘米?”

“想想想!我每天都想你!我一想你就长高,地心引力都拦不住!”高扬拽着秦蔚不肯撒手,笑靥如花,“秦蔚哥,你是不是终于来给我哥名分了?”

“给给给。我天天做梦都想给,就怕他不要。”秦蔚熟练地从鞋架上取下高扬常穿的那双棉拖,一副男主人架势。

“我不管,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嫂子!”高扬嘴甜得要命,吹得秦蔚心花怒放。

“我眼中除了小白鹿,也只有一只小羊羔!”秦蔚以身高优势揉揉他脑袋,“刚才门口跟谁说话呢?”

高扬闻言立马收回笑意,闷闷不乐,“住隔壁的长舌妇,她们就欺负我哥。”男孩一脸委屈,“秦蔚哥,你什么时候跟我哥同居啊,你赶紧带他离开这里吧,我不喜欢他老住这种地方。”

秦蔚故作神秘,冲他打了个嘘声手势,示意高扬靠近一点,“房子我都租好了,等收拾完东西就告诉你哥,给他个惊喜。我租了个套二,其中一间卧室完整归你,开不开心?”

高扬眼前一亮,像只猴子似的挂秦蔚肩上,“开心开心!我就知道秦蔚哥最好了!”

秦蔚见高扬如今完全被自己收服,尤其骄傲,“可惜你哥还是没松口今年跟我回家,有空你可得多替我说说好话。”

“一定一定。”高扬突然想起什么,眼巴巴朝在厨房忙碌的白鹿瞄去一眼,拉着秦蔚闪身躲进卧室,还关上门,“秦蔚哥,你可千万别出差了,我真怕你再走一次,我哥就被别人抢先了。”高扬将书包往床上一扔,满脸严肃。

“被谁抢先?”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感觉他那些客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高扬终于坦白,“你走的那段时间我两次看到他跟一个大老板在会所外见面……虽然我哥没什么表现,不过对方肯定没安好心。”

秦蔚自然知道白鹿身边不差苍蝇,毕竟人漂亮聪明,刚进会所名气就蹭蹭上窜。不过他早就对外‘宣布’白鹿是他秦蔚的人,就算那些老板心里惦记,多半也只敢暗中挖墙。他坚信这个对自己都不肯松口的小师弟,也绝不会轻易搭理别人,反而安慰高扬,“你放心吧,会所那边我看着他,不会让他被人欺负。”

高扬点点头,“反正我不管,秦蔚哥你一定要把人追到手。他这几年太辛苦了,遇到你之后笑容才多一点,只有你能给他幸福!”

秦蔚被这番话讨好得不行,像只被抚顺毛的猫,“必须追到手啊。何况我早就当你是我弟弟……诶对了!”秦蔚猝然一笑,勾勾手指,“上周出的限量aj,我找朋友抢到两双,其中一双正好是你的码。”

高扬惊讶地瞪大眼睛,一个飞扑就挂秦蔚身上,“秦蔚哥我爱死你了!不过你是我嫂子,我就不亲你了!”

秦蔚假装嫌弃地推开他一点,“站直站直,别粘我这么明显,不然你哥该吃我醋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挤在厨房外头看白鹿做饭。

吃过晚饭,高扬嚷着要看自己从同学硬盘里新拷的爆米花电影,还非要拉着白鹿一起,摆明了给他心爱的嫂子创造机会。

秦蔚牵着白鹿也不撒手,“看吧看吧,你就跟我和高扬一块儿看吧。顺便让我抱抱你,看看胖点儿了没。”

半小时过去,白鹿实在提不起兴趣。加之前一晚没睡困得发慌,人窝沙发里直接就晕过去,可刚睡着五六分钟又被夸张的音效吓醒。他叹了口气,揉着硕大的眼袋以买冰淇淋为借口强行撤票。

九点过的老街从来不缺人气,光对面大排档的叫卖声熙熙攘攘,就传出好远。尽管不是夏天,遮风的塑料大棚在路牙上一支,便生生隔出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白鹿刚走出门口,一抬头,就看见街边停着的熟悉轿车。

不待白鹿走近,何亦已先一步下来。他冲他行了个礼,“白先生晚上好。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里?”

“我出来买点东西。”白鹿第一反应是何亦来跟自己要人,便与对方商量说,“师兄已经醒酒,开车应该没有问题。要是何先生不放心,晚些时候我让他找个代驾可好?”

何亦此时已经走到人面前,不提秦蔚反而问他,“你要买什么,我替你去。在此期间,你可不可以陪一陪我的老板?”

锃亮的后车门自动弹开,白鹿这才看清后座还有别人。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不见人脸。虽然光线黯淡,只能看清车里人一身西装。不过从这熟悉的身影和优雅坐姿就不难辨别,车里坐着的人除了秦冕再不可能是别人。

白鹿小心翼翼钻进车里,刚一坐下就忍不住皱眉。

车内浓烈的酒精气味扎得人睁不开眼,他深呼吸两口就感觉自己快要醉了。男人始终纹丝不动,白鹿抬眼时只看见秦冕倦意极深的脸。

于是他轻声开口,“秦先生又喝酒了?”

秦冕一直闭眼小憩,好半天才挤出两字,“应酬。”

“像秦总这样身份的人,酒桌上还要自己喝酒吗?”白鹿刚问完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多事。他该是没有资格替这个男人操心,以对方的身份,就算此刻看起来是真侘傺,那也轮不到他多嘴。

兴许是这声‘秦总’让秦冕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他终于睁开眼睛看他,“今晚这局意义非凡。”说话同时还伸手抓到白鹿靠近自己的那只手,握在手心,耐着性子与人解释,“我今天喝倒的那个男人,他手上有一张合同。很多人都盯着……盯了一年多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它签下来。”

秦冕转过脸来,窗外是陆续闪过的车灯。经外边光源渲染,白鹿才看清他满额冷汗。

他从没见过喝成这样的秦先生,心口处酸疼,便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将头轻轻靠在男人肩膀,“秦先生这个时间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不晓得车里还有秦冕,而此时他当然知道对方为何在这里,只不过私心想听他自己说。

男人将窗户降下一半,摸烟盒的另一只手在兜里摸索半天却摸不到东西。他以拇指指腹画着圈儿地轻揉白鹿手心,声音沉郁厚磁,“就想看看你。”

意料中的熨帖令人心烦意乱。

白鹿垂眸,盯着男人宽厚的手背,以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去,“那你为什么不上来?”对方掌心的温度极高,白鹿险些被他融化在手里。

秦冕不再说话,静静闭眼像在沉思,由于头疼而不时皱眉才辨得出这人还没睡着。

即便车里开了换气,仍然坐得人不够舒服。男人眉间的冷汗越攒越多,白鹿干瞪着眼,替他擦了两次再无办法。

从始至终,秦冕都没有松开他的迹象。握着白鹿的那只手,几乎被汗水浸透。

不知过去多久,坐立难安的白鹿终于在后视镜中看见何亦身影。

对方似乎并不着急上车,反而提着口袋悠闲站在车尾看对街生意火爆的啤酒大排档。

“何先生……”白鹿刚一开车门准备叫他,就被秦冕又拉回车上。

“再陪我一会儿。”

“可是你很难受,让何先生早点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碍事,睡一觉就好。”秦冕的声音和他手中力道一样软绵,“再陪我坐一会儿,我就回去。”

白鹿叹了口气,用湿了又干的袖口最后一次替他擦汗,“我学过一点推拿,我替你按一按。”白鹿终于从秦冕手中抽出自己的左手,与右手一同,轻轻落在男人两侧的阳白穴上。

可还没开始按压就被秦冕逮住手腕。

男人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睁开眼睛,像是命令,“不要按了。”这人眼神太多深沉,白鹿总是看不透彻。

“我轻一点,不会弄疼你。”

不待白鹿继续,男人便又阻止,“你不要动,坐着就好。”他放开他的手,“要不然今晚……我会不想让你回去。”

“……”

该是白鹿出来太久,高扬的催促电话已经来了第二通。秦冕终于舍得放过他,按了按眉心印堂,“知道你坐不住,回去吧。”

白鹿应他一声,又多看他一眼,才转身下车。

待白鹿离开,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何亦才拉开车门回到车上,转头向后排看了一眼,“秦总头疼严重么,要不要顺路去趟医院?”

“不用,回家。”

“好。”何亦将轿车缓缓开出,“方姨料到今天会喝酒,临走前特意做了些安神的东西。如果秦总喝得下去,最好喝一点东西再睡。我今晚替您准备一些止痛药品,万一明天飞机上头疼加重,可以临时对付。”

秦冕闭着眼睛像是睡着。可几分钟后突然又问他,“包养关系很复杂吗?”

“可能比秦总您想的要复杂一些。包养也是买卖,可以只谈肉体,也可以附加感情,就看双方如何约定了。”何亦快速从后视镜中瞥他一眼,“秦总今天状态不佳,这个话题我们可以改天再聊。”

秦冕却像没听见似的,“包养之后和现在有区别吗?”

何亦自然知道老板话中所指,“有区别。秦总和白先生现在的关系是……”他斟酌用词后才说,“有偿benefits。如字面所说,就是身体关系。这种关系简单直白,好聚好散,若非要谈及感情,反而不太合适。”

“benefits?”秦冕此刻状态极差,似乎并不能很好地理解。

何亦便进一步解释,“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您已经包养了白先生,以白先生的性格,一定不可能只满足于身体。这种满足是相互的,若是秦总不高兴他和别的男人过分亲密,也可以跟他提出来。就像今晚这样,您可以直接将人带走,除了互需的生理需要,还有心理需求。可若是你们保持现在的关系,benefitsfriends,就算他身边有十个秦蔚少爷,您最好也不要干涉。”

秦冕忍着剧烈的头疼,前额鼓出一道青筋,“我都不能跟他提要求?”

何亦想了想,“床上的要求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