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蔚因为捧公关被秦冕丢去国外的事情立马在圈子里炸出一朵小浪花。
从秦冕交代他要出国到飞机起飞,满打满算不超过四十八小时。秦蔚第一次对‘我特么怎么正好有护照’这种事情气馁不已。
一开始他都不敢把出国的事情告诉白鹿,他是真心希望有一天秦冕能发现白鹿的好从而接受他。可突然多出的这一戏码,太刻意为之,尽管只是碰巧,可出国也不是非他秦蔚不可。秦冕为了强行拆伙,连这种老掉牙套路都愿意用,秦蔚先是觉得大哥偏激,冷静下来又替他丢脸。
白鹿若是知道,以后两人岂不更是冰与火,矛与盾。
要么你戳死我,要么我弹死你。
一帮二代正拿秦蔚这事欢快下酒,根本顾不得本人在旁边借酒浇愁。
秦蔚撑着沉重的脑袋权衡利弊,最终害怕自己不告而别让白鹿担心,打着酒嗝拨通白鹿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来,“师兄?”
秦蔚一听他声音,心立马就软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待白鹿问他需不需要去机场送他时,秦蔚已经断片在沙发里不知东西南北。
秦冕接到电话说秦蔚不能自理需要家人自提的时候,本想让司机去把他拎回来,转念又不放心,自己还是跟去。
回来车上,秦蔚靠着秦冕睡得不省人事,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不停。第五次响起来时,秦冕终于忍无可忍。
来电显示是白鹿,秦冕当场看傻了眼——背景照片分明是一张白鹿的裸照。
没有滤镜,人美得不像话。
画室是石灰白的墙面,阳光是午后的阳光。可能由于那一天光线太好,男人就站在窗边不远处。照片里的人正偏过头,盯着窗外,给镜头留了个无死角的漂亮侧脸。
目光温柔如水,像是被这个世界深深宠着。可是表情太淡,看起来平添些许忧伤。
一丝不遮的光滑皮肤,清瘦紧致的小腹,美中不足是男人的肩膀有些窄,看来是骨架偏小的缘故。
再下面的风光戛然而止,不知是照片就到这里,还是秦蔚后期剪切过一次,留给人无限旖旎,但绝不色情。
电话断了一分钟又响起来,还是同一个人。
秦冕越俎代庖接通,电话那头立马传来白鹿的声音,“师兄?”
“是我。”秦冕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破绽,依旧平静冷漠,“不要再打电话来。”
那头愣了愣,“师……秦蔚可能喝多了,他现在在你身边吗?我有一点担心。”
秦冕觉得可笑,“秦蔚有事也轮不到你操心,如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以后就不要再联系。”
白鹿觉察秦冕要挂电话,赶忙叫住他,“秦先生。”
秦冕手指停在结束键上,却故意不说话。
透过话筒,白鹿甚至能听见那人呼吸声匀称。良久,“秦蔚随身挎包里有胃药,黄色盒子,一次三片,今晚明早各一次。若是不吃的话……”白鹿清了清嗓子,“十一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恐怕会让他刻骨铭心。”
“……”这番话倒是出乎秦冕意料,“我知道了。”
“秦先生。”白鹿又叫他。
“什么事?”
“可以告诉我秦蔚明天上午的航班号么?”
原来绕了大半个圈子,这才是白鹿所图。秦冕毫不妥协,“不记得了。”
白鹿却在笑,“谢谢秦先生,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查过,明天飞西雅图的航班一共四个,其中上午的只有一个。”
“……”
“秦先生放心,我不会去送机。我只想知道秦蔚平安着陆的时间。那么……打扰了,再见。”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里的盲音反倒让秦冕失神。
秦先生以为秦蔚上了飞机,自己和白鹿这段不和谐的小插曲也该消弭殆尽。
而事实证明,可能心存羁绊的人,并没那么轻易说散就散。
自从知道可能会在所里碰见秦冕,白鹿就异常小心,避之若浼。休息时间也绕开人多的大厅。
再谨慎周全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比如在白鹿发现秦冕和自己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他首先想到的第一个词,不是不期而遇,是狭路相逢。
白鹿正在送季先生下楼,这个客人已经年近古稀,该是由于保养得当,看上去精神气十足。虽然面相冷峻,可一身好修养,丝毫不沾惹有钱人恶习。
之前季先生曾问白鹿,你不怕我吗?
白鹿回他说,季先生少言是因为身边没有谈得来的人,您其实有一张好面相,我相信相由心生,只要与您接触两三次便晓得,您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年高德劭,文质彬彬。
季昀第一次来会所,对着平板上几十张漂亮的姣好面容,他说他只想要一个能说话的人。当白鹿进包间时,他对他的第一印象只有漂亮,他觉得自己可能被人忽悠了。
毕竟两人背景经历年纪各方面都相差太大,聊完一句没有下一句。
季昀很失望,他起身伏在茶几上给自己添水。白鹿想替他却被制止,“这些事情我自己能做,为何要让你来?”
白鹿盯着他弓背的动作,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季先生是不是经常下将棋?”他这个动作是大多数下棋人都有的动作。
季昀身子一顿,来回打量他好久,“你也会?”
将棋在国内太小众,会下的人自然更少。季昀喜欢下棋并且只下将棋,遇到白鹿之前他根本不曾奢望能在这样一个浮躁的场所里碰见道和。
从那之后他时不时会来这里,只找白鹿下棋。
白鹿刚陪他走下楼梯,季昀就不让他再送,“你还有下一个客人,我的司机就在门外。”
白鹿微微颔首,“谢谢季先生体谅,路上注意安全。”
秦冕就在这时候走过来,“季先生晚上好。”白鹿分明捕捉到那人并不友好的猜疑眼神,不过不足一秒,秦冕已经跟季昀聊上。
季昀抬头,“你从国外回来了?”
遇到白鹿之前,秦冕是圈子外唯一一个能和季先生下棋的人。
季昀出身在真正的富贵家庭,从小生活优渥,接受最好的教育,曾有过一个儿子,可惜三十年前车祸人就没了。
秦冕有些诧异,他的认知里面,季昀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然而却听见他转头跟白鹿说,“这位秦先生下棋也很厉害,我都不是他对手。刚才提的要求,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我同样会付钱给你,一分不少。”
季昀的确不喜欢会所氛围,他一直希望白鹿能去他家里。
白鹿知道秦冕正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十分不自在,仍旧礼貌说,“我会再考虑,季先生慢走。”
可能是见三人站着说话时间太长,侍者举着托盘走过来告诉他们今晚有特供的鲜榨果汁。
秦冕选了杯香槟,举起来对白鹿说,“祝贺你。”
白鹿皱眉,“祝贺我什么?”
秦冕目光追着季昀离开的方向,一挑嘴角,“生意不错,看来秦蔚功不可没。”
“……”白鹿并不恋战,更不解释。秦蔚不在,硬碰硬他根本不是秦冕对手,何况还踩在别人的地盘上。
“我杯子都举起来了,你没有想法?”兴许是秦冕一番话说得太像个绅士,白鹿有些掉以轻心。
他从托盘里选了果汁,刚举起来,秦冕的杯子就撞过来。
石英杯碰撞的声音实在尖锐刻薄,白鹿愣住前还被好吓一跳。倒是眼尖的侍者先做出反应,递来纸巾,“先生,我想您可能会需要这个。”
白鹿这才察觉手上粘腻冰凉。原来是自己杯中一口未喝的甜水洒出来,打湿袖口一片。
秦冕盯着他纤细手腕,脸上表情不深,语气不含一丝歉意,“突然忘记跟我碰杯的人是白先生你,看来是我力气大了。”
白鹿自然明白,秦冕是在讽刺自己,附良木而栖的菟丝草,不像个男人。
这该是上一次见面自己丝毫没给秦冕留面子的回礼。
原来这人记仇。
白鹿脸上不带一分多余表情,淡定将袖口一圈圈挽起,语气随意地像在聊天气,“秦先生不必介怀,意外而已。”他又嫣然一笑,像极一个活色生香的风尘人,“我也没料到秦先生不如你这张脸看上去那般懂得怜香惜玉。”既然秦冕觉得他不像男人,若他知趣,就该乖巧接受这个设定。
男人眼风带刃,秦冕被他剜得也不舒坦,“别以为有张看得过去的脸就是块值价的玉。以前容易泛滥的是蝗虫,现在最多的,就是你们这种总想不劳而获的人。”
白鹿低头时瞥见秦冕精贵的皮鞋鞋尖也沾上两滴,便委身用侍者递来的纸巾替他擦干净,“你这张嘴啊,跟我的一样,一定不招人喜欢。”他单脚跪地,突然仰头看他,“原来秦先生也只是看起来彬彬有礼而已。那叫什么来着,图片仅供参考?”
还没有人敢当面跟秦冕阴阳怪气,这个男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冕居高临下俯视他,“彬彬有礼?人际关系有很多种,只有君子之交才配得上这个词。你配吗?”
耳麦里正好传来黑服的声音,他说白先生,下一个客人已经在等您。
白鹿当着秦冕的面拧开耳麦,站起身来,“我不小心弄脏了衣服,麻烦跟莫小姐说一声,等我换了衣裳就来。”
秦冕落一声婉转慨叹,“男女都接?”若他是个市井之人,怕此处也不吝啬一声抑扬的流氓哨。
“秦先生人在高处不知贫穷疾苦,可我缺钱呀,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本。”白鹿离开时还故意恶心他,“不然的话,我当然只选择秦先生这样大方多金的主。”
他说的云淡风轻,转身时却没忍住咬嘴唇。这是他在害怕心虚无措时的潜意识动作。
语气再轻佻,都是精心伪装。若不是想让自己死心,白鹿又怎舍得他们每一次对话都充满硝烟味。
手上的粘腻感不曾消减,这就是无声警告。
若是他栽进去,这个男人能轻松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