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七娘眼睛又翻了好几回,手倒是始终撑在桌面,好不容易有了劲,她小心翼翼道:“可是你是男子啊……”

  祁知年叹着气,将黄连与他说过的话,再与姜七娘说了遍。

  姜七娘哭着问:“真的不是假的?”

  “真的……”

  其实姜七娘心中早已经有答案,当初她怀祁知年便是,因为瘦,整个孕期都不是很显怀,很嗜睡,闻不得丁点儿的鱼腥味,祁知年与她是一模一样的。

  曾经,姜七娘以为被姐妹设计扔进相公馆的那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

  后来她去了英国公府,被父亲逐出家谱,又几乎失去一条性命才生下祁知年,她想,应该没有更坏的时候了吧。

  直到,她与祁知年一同被赶出家门,被整个京都的人指指点点,近两年又发生这么多事。

  她已经逐渐麻木,也在努力鼓起勇气,性子甚至变得积极许多。

  到了此时,她才知道,她还是太弱。

  今日才是她此生最为艰难的时候。

  她努力直起身,磕磕绊绊地走到祁知年身边,抓住祁知年的手,崩溃哭道:“年儿,这个孩子不能要啊,当年娘生你,差点没了半条命,你本是男子,若要按黄大夫说的法子生子……娘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娘死了都愿意,却不能叫你如此,你也才是个孩子……”

  姜七娘一直很感激祁淮愿意收留他们母子俩,这是头一回,她是如此怪罪祁淮。

  若不是祁淮,祁知年又怎会如此。

  祁知年叹着气,也反手握住姜七娘的手,温声道:“娘,当初您怀我时,也极为不易,甚至差点丧命,您可曾想过放弃我?”

  “……”姜七娘语塞。

  “娘,我与您是一样的啊,这是我的宝宝。”

  姜七娘悲从中来,伏在祁知年的手臂上,大哭出声,范嬷嬷也跟着哭。

  黄连出来劝道:“姜娘子你放心,知年兄与你那时又不同,他的身体很健康,底子甚好,我每日都替他把脉,他的心态也调整得非常好,再过十来天,我们便能靠岸,到乡下找个安静地方待产,有我坐镇,决不会有事!请你相信我!”

  姜七娘还能说什么,再不信,再担心,又有何用,仅看祁知年一脸坚决便知其意。

  姜七娘也是这时才明白过来:“你将来还会回去的,是吗。”

  “……”祁知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母亲。

  姜七娘低头流眼泪:“我就是怕他要负了你,他,太深不可测,岂是你能降服的。”

  在一旁看着的黄连有心想说几句,姜娘子当真小看祁知年了!

  祁淮那是被祁知年吃得死死的!

  只能说姜七娘对祁淮的固有印象太偏太深,完全无法想象。

  其实别说是姜七娘,便是黄连也绝不会想象得出祁知年与祁淮私下里相处时,祁淮有多小意,又有多宠着祁知年。

  因此当路途中的祁淮得知祁知年跑了,他先是愣住,才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侍卫一路快马赶来,马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匹,满身灰土,就这般,也用了六日才追上祁淮,他小声道:“祁小郎君跑了……”

  “何为‘跑了’?”祁淮再问。

  侍卫从怀中取出封信,递给祁淮:“这是长公主的亲笔信。”

  祁淮皱了眉头,立即撕了信封,取出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

  一旁的赵初瑾再忍不住,走来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来寻你。”

  祁淮示意侍卫先下去,转了身,沉声对赵初瑾道:“姜七娘已经知道我与祁知年的事——”

  赵初瑾大惊:“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怎不知此事?!”

  “姜七娘知道后昏迷许久,这事儿我一直瞒着祁知年,但是祁知年如今已经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他知道后又如何?!”

  “太子要将赵芜嫁给我,清宁伯上门去炫耀——”

  再次不等祁淮说完,赵初瑾愤怒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树:“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那如今又是什么个情况?!”

  “不知姜七娘是如何与祁知年说的,祁知年兴许是误会了什么,跑了。”

  “…………”赵初瑾怔了怔,急道,“他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跑了,如何保证安危?祁狗!你到底是怎么保护祁知年的?!枉我如此信任你!!祁淮老狗!”

  祁淮也很气自己。

  可是又有哪对深陷情海的爱侣,会成天派人盯紧对方,就怕对方要跑的?

  这不就成了看犯人?

  他们俩好好的,情投意合,临走前祁知年还说在家中等他,前几日的信里也告诉他,窗前的海|棠开了,还说下次的信中就会附上亲笔画的海|棠,他便是脑抽了也不能想到祁知年竟会突然跑了!

  赵初瑾再骂他:“都是你在外头惹的风流债!若不是赵芜那个小丫头,祁知年能受这份气?!姜家早就该踩下去了!”

  祁淮全都认下,点头认错:“都是我不对。”

  “现下如何是好?!”

  长公主在信中说的几乎都是祁知年的事儿,但太子突然这么干,他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又叫来那名侍卫,沉声问:“如今京中如何?你将这些日子的事,挑重要的,说与我听。”

  “是!!”

  侍卫将这些天长公主与太子之间的事尽数道来,尤其是祁知年走后,长公主果然拿出先帝给的圣旨,要求太子撤去赐婚旨意,太子更是要与长公主作对,不仅把姜三娘接回来封了贵妃,还又把清宁伯恢复成清宁侯,甚至强行要姜七娘与祁知年进宫拜见。

  多亏长公主在外瞒着,才没叫太子发现祁知年他们已经跑了。

  总之,太子与长公主已是水火不容的架势。

  从前那般讨好长公主的皇后,如今也与她不对付,甚至以太后之名叫长公主进宫,想要叫她学规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对母子一朝翻身,又仗着祁淮不在京中,完全是为非作歹。

  听到这里,赵初瑾直接道:“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怕死!我们才走了一个月而已!他就敢这样得罪人!”

  祁淮则是全程平静地听完侍卫的话,侍卫拱拱手,暂且退下。

  赵初瑾用胳膊肘推推祁淮:“祁狗,怎么着?你是怎么想的?我先说,这口气,哪怕你能忍,我也忍不下去!”

  祁淮不说话。

  “问你话呢,祁狗!”赵初瑾再推他。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赵初瑾眼睛一亮:“我反正是听你吩咐,我封地上也是有几千兵力可用的,这些年被我训得也很不错。”

  “好,你先回封地,等我去找你。”

  祁淮说罢,竟是转身便要走。

  “你干什么去!”赵初瑾拉住他。

  “我去找祁知年。”

  祁淮推开他的手,上前翻身上马,话也没有再丢下一句,纵马便跑。

  跑了几十步,他又倒退回来,跑到赵初瑾面前,他也不下马,朝赵初瑾伸手:“那东西给我。”

  “啥玩意儿?”

  “你那天说要拿来试我的东西。”

  赵初瑾都愣了愣:“不会吧?你来真的?”

  “拿来。”

  “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那玩意儿很玄乎的。”

  祁淮不悦:“少啰嗦,拿来。”

  赵初瑾还有些犹豫,祁淮眼看着就要下马来抢,赵初瑾只好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的小陶罐,刚拿出来,祁淮便一手抢去塞进袖中,转身便跑。

  “喂!”赵初瑾追上去,一会儿祁淮人就不见了,他只好又暗自骂几句,转身便道,“都起来,别休息了,这就出发,随本王回封地!咱们干一票大的!”

  “是!!!”

  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轰隆隆”离去,原本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小树林霎时就只剩飞鸟两三只,偶尔掉落几片树叶,更显寂寥,就连那些树仿佛都不适应这突然而来的静谧。

  赵初瑾继续向西,祁淮则是疾驰向东而去。

  半路上,祁淮收到侍卫们放来的信鸽,他拆开纸条看,得知祁知年他们是要去往江南,行的还是水路,他火速往着正确的方向而去。

  祁知年他们此时已到徽州,再有两三日便能到平江府。

  坐船的这些日子,祁知年早已适应,只要不闻鱼的味道,吐的时候倒也不多,肚子还是不太显,可能也是因为他太瘦的缘故,这点他随了他娘。

  姜七娘当年就是怀了九个月时,穿着宽松的衫袍,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

  黄连也说,孩子小一点,到时候对祁知年的身体伤害也能更少。

  祁知年还是更担心小宝宝的身体,他是希望宝宝能够吃得胖些,可他怎么吃都不胖,这也没办法。

  姜七娘也是为母则刚,为了照顾祁知年,这段日子她竟然再没有晕过,每日亲手给祁知年做些羹汤,还给小宝宝做些小衣服、小披风与虎头鞋、帽,每天忙得兴致冲冲的。

  祁知年依然嗜睡,本也担心祁淮知道他跑了的反应,却因为实在太困,他渐渐也分不出心力想更多的事,只想把肚子里的小宝宝照顾好,让他平平安安地出生。

  侍卫们每天窝在船上,每天也无法离开,也有些侍卫是已经娶了妻,家里生了孩子的。

  有几个看这架势,倒也在心中嘀咕,看这模样,怎么是谁怀了孩子?

  可又是谁能怀孕?

  船上就这么几个人,偶尔看到姜七娘与祁知年站在甲板上吹风,母子俩都是瘦条条的,看谁谁不像。

  他们也很迷糊。

  这天,他们的船进了江南东路的水域,祁知年躺在船舱里睡得正香,便是河边沿途的叫嚷声也没能将他吵醒,姜七娘守在他身边做针线,范嬷嬷则搬了个小杌子坐在甲板上剥莲子,打算等会儿给祁知年做莲子汤羹吃。

  他们都是和气人,船夫娘子与范嬷嬷闲闲地搭着话,也顺手帮她剥莲子。

  两人正说得有趣,忽听前方传来嚷嚷声,他们的船也渐渐停下,船夫娘子站起身往远处眺望,嘀咕道:“前头的几艘船都停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去问问我家当家的!”船娘立刻去问船夫。

  范嬷嬷往船舱里看了眼,竹帘后,姜七娘还在安安静静地做针线,想必祁知年并未被吵醒。

  她便也继续低头剥莲子,剥了十来颗,船夫娘子回来:“说是前方有江湖人士起冲突,大家伙儿不敢上前,就都停下了。”

  范嬷嬷也很好奇:“还真有江湖啊?”

  “嗐,这世上什么没有呢!就连采花大盗我也见过呢!”

  “哦哟!”范嬷嬷觉得很有趣。

  船夫娘子便继续帮她剥莲子,顺便说起行船途中见过的趣事。

  偏偏,他们不上去找麻烦,麻烦反而要来找他们。

  很快便有艘乌篷小船行到他们的船旁,船头站了个颇有些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指着他们的船便道:“小爷我要征用你们的船,还不给爷下来!!”

  侍卫们立马就围了上来,冷笑:“这是哪里来的爷啊?!我们还没自称爷呢,还不给爷滚——”

  那船篷里却是又走出个蒙面人,抬头往他们看了一眼。

  他们集体地瞪了眼睛,再不说一句话。

  那人说了句:“我替少东家上去探一探。”

  说罢,他便直接跃上他们的船,范嬷嬷这才慌得赶紧起身:“这是做什么!”

  船夫娘子也喊道:“我们的船是在官府里挂了号的,你们不能如此!!”

  范嬷嬷着急地回头喊侍卫们:“小哥们,你们快啊!”

  方才船夫娘子正与她说到什么采花大盗,这人蒙了个黑面巾,可不就是那打扮!范嬷嬷想到这里,心更慌。

  那人却已经径自往船舱内走去,船夫娘子没能拦住,范嬷嬷又叫几声,侍卫们竟然还是不动,她扑上前去:“你这个采花贼!你给我站住! 你——”

  蒙面人同样回头看她一眼。

  范嬷嬷顿在原地,这采花贼的眼神怎的如此熟悉……

  蒙面人已经弯腰进了船舱,范嬷嬷回过神,冲上去再拦:“使不得,使不得,国公爷,使不得啊——”

  是的,她已经认出那人是谁。

  范嬷嬷是慌得不行,国公爷竟然追过来了!这又是要做什么!

  范嬷嬷追进去,惊醒正在做针线的姜七娘,“怎么了,嬷嬷。”,姜七娘也赶紧起身,范嬷嬷急道:“采花贼!不是——”

  范嬷嬷太紧张,说错了话。

  姜七娘转身,看到蒙面人,又听说是“采花贼”,吓得就抖着手拿起桌上的剪子,祁知年还在船上呢!

  她立马将剪子对准蒙面人。

  蒙面人扯下面巾。

  竟然是祁淮!!

  却也没有比采花贼好到哪里去!

  姜七娘下意识地又要晕,又想到身后的祁知年,她强撑着上前挡住祁知年,抖抖索索地问:“国,国公爷,您,您怎么来了……”

  抖归抖,她手中剪子还放在身前,依旧对准祁淮。

  祁淮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竟比采花贼还要吓人。

  祁淮先往她身后的祁知年看去。

  姜七娘再往前挪一步,试图再遮住祁知年的脸。

  却还是晚了一步,船中这样的动静,祁知年慢慢醒来,他迷糊地问了句:“娘,怎么了……是要吃饭了?”

  他揉着眼睛,想要起身,渐渐察觉不对,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如临大敌的姜七娘,再顺着姜七娘手中剪子对准的方向往外看去,与祁淮对了个正着。

  他吓得立即起身,姜七娘吓得扔了剪子去扶他:“你慢点!”

  祁淮也吓得赶紧上前:“怎么了这是?可是生病了?”

  祁知年立马闭嘴,姜七娘也跟着闭嘴,祁知年是怕被祁淮当怪物,姜七娘也怕祁淮把祁知年当怪物,要杀了祁知年——是的,祁淮在姜七娘心中从来是这样一个形象。

  看这母子俩的样子,祁淮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点。

  “身上可有不适?还是嗜睡?黄连呢?怎么不在?不是说一起来的?”

  祁知年小声道:“……他先行一步,赁宅子去了……”

  “哦,打算住在哪里?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使?”

  “……够的。”

  姜七娘一边哆嗦,一边迷茫,这怎么跟拉家常似的?

  祁淮不是来杀人的?

  祁淮回身看向范嬷嬷:“还请嬷嬷先出去,在门外守一守。”

  “好,好。”范嬷嬷也抖抖索索地,先出了门,尽职地守着。

  她刚在门边站定,便听船舱内传来姜七娘的惊呼,她唬了一跳,回身看去,祁淮竟然在给姜七娘作揖!!!

  范嬷嬷吓得差点要一起惊呼。

  除了当年花园里,姜七娘从未与祁淮如此面对面,更别提祁淮还给她行礼,她又差点吓晕过去。

  祁知年扶住她,看着那样的祁淮,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心中酸酸的,也有些甜,他小声道:“你起来啊,你干什么,你想吓晕我娘嘛……”

  姜七娘听了这话还是想晕,她儿子竟敢这样与祁淮说话,她儿子私底下难道都是这么跟祁淮说话的?!

  她儿子确实不是常人!

  祁淮起身,直视姜七娘,认真道:“我与年儿的事,你既已知道,我也不瞒你。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在这之前,我想先郑重与你道个歉。当年——”

  祁知年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赵初瑾是我父亲的事,我娘说她当年被人陷害,有人似乎在帮她逃跑,还给范嬷嬷扔纸团,是不是你啊?”

  祁淮承认道:“都是我,当初我父亲被陷害致死,我想报仇,便一直监视着皇室中的所有人,包括赵初瑾,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初瑾是你的父亲,我一开始确实抱着不好的念头,想要利用你,这些我都承认。也是因为你身份特殊,那时你娘撞上我,我——”

  听到这里,姜七娘也羞愧地福了个礼,低声道:“对不住,国公爷,我当时尽管是走投无路,确实是做错了事情,我害你不浅,是我拖累了你。”随后她又难得坚毅道,“但这是我的错,我愿意自己偿还这份债,却不愿叫年儿替我还债!”

  祁淮心中苦笑,再道:“若说你害我不浅,不如说当初我早已知道赵初瑾的事,才最终愿意揽下这件事,其实是我动机不纯,这些年来,我一直忽略年儿的成长,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我对他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我此生非他不娶,还请您答应。”

  说罢,祁淮又给姜七娘行礼。

  姜七娘都有点呆了,行一次也就罢了,这还来第二次?

  祁知年噘嘴道:“可是我娘说,你从前倾心姜三娘。”

  祁淮大惊:“此话从何说起?”

  “……是姜三娘说的,她常说你心仪于她,说你和太子为她争风吃醋,在我们面前炫耀,那日我见你与三娘在花园子里说话,我信以为真,想让你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故意上去撞你。”

  祁淮再苦笑:“当年与她在花园子里说话这件事,我已经记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确实不认识她,姜三娘被贬再进护国寺一事,便是我亲手所为,若我当真与她有关系,怎会如此?”

  姜七娘又激动起来:“可是新帝赐婚,将赵芜嫁给你!赵芜是她女儿!”

  “姜娘子,我与太子之间仇怨非凡,这些,年儿都知道,他往后尽可以说给你听。这份旨意,我绝不可能接受,他逼不了我,世上我只愿娶祁知年一人。”

  “可是,可是——”姜七娘听了这话也不由受触动,但她还是道,“可是你太厉害了!若你将来负了我们年儿,他又该如何是好!我不敢相信你!”

  祁淮自袖袋中取出一物,姜七娘定睛看,是个小陶罐,她颇有些不解。

  祁淮打开盖子,告诉她:“这是西南苗寨中的一种蛊虫,分母虫与子虫,只要将子虫种于我体内,取丁点年儿的血养母虫,他日只要我做了对不起年儿的事,我立即七窍流血而亡。”

  祁知年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更遑论姜七娘。

  “这是赵初瑾找来的东西,他最是恨我骗走年儿,绝不是玩笑话。”

  祁淮说着就抓起一只虫子,直接张口吞下,快得祁知年只来得及伸手:“等等!!”

  姜七娘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祁知年从床上起身,冲到他面前,伸手就去抓他的颈子,急道:“你不要乱吃东西好不好!!你干什么啊!!吐出来!!”

  祁淮喉结滚动,显然是咽下去了。

  祁知年急得哭出声:“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谁不信你了!谁要看你吃虫子!王爷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给你这种东西!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哭了。”祁淮见祁知年哭,心也烧,下意识地就去吻他眼泪。

  姜七娘脸一红,低头就跑出船舱。

  跑出去她才反应过来,她为何要跑?!她儿子还在里面呢!

  她转身还要进去,却见祁淮已经将祁知年抱起来,将他整个身体抱在怀中,仿佛抱着孩子一般,珍惜地吻他的眼泪。

  姜七娘愣了愣,回过身子,慢慢踱到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任由两岸喧闹入耳,她沉默着不说话。

  她想,或许,国公爷对祁知年,确实是一往情深,是值得信任的。

  说来就来,对着她也说行礼就行礼,那么恶心的东西也说吃就吃,面子架子性命一概不要,只要她的年儿。

  姜七娘摸出帕子,低头擦了擦眼角不觉沁出的泪水。

  船舱内,祁知年生气地打掉祁淮的手:“不许亲我!不许亲我!你不许亲我!呜呜呜……”

  祁淮却将他的手紧紧锁住,低头便去吻他。

  祁知年用力咬他的嘴唇,即便如此,祁淮也死死吻住他。祁知年咸咸的眼泪流下来,被祁淮用舌头卷走,反复吮吻祁知年的嘴唇,祁淮才道:“都是我不好,往后再别吓我,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好不好?发生什么事,要我认错,要我说什么都可以,就是要我死也成,只是不要吓我。”

  祁知年委屈地哭,他也不想的啊。

  他也只是太害怕罢了。

  “宝贝儿。”祁淮唤他。

  “不想跟你说话!”祁知年将他的脸掰过去,“不许你看我,不想和吃虫子的人说话!”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不是非常恨我?”

  祁知年噘嘴:“还好,除了王爷是我父亲的事,旁的,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那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哼。”祁知年才不想说。

  祁淮叹口气,抱着祁知年坐下,将他放到床上,用毯子裹住他:“好,不想说,我就不问,近来还是困得厉害?黄连确信没事儿?”

  “嗯……”问到这件事,祁知年有些心虚,将脸埋到祁淮怀中,“没事儿的,若真有事儿,我还能这么好吃好喝地坐船么。”

  “也是。”祁淮这才有了笑意,低头还想吻他。

  祁知年不让亲,又小声问:“我问你哦,如果哪天我变成个大胖子,或者是生了怪病变成妖怪,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吗——”

  祁淮伸手,轻轻在他嘴角打了一下,虎着脸问他:“往后还说不说这种话了?”

  祁知年噘嘴。

  “还生气噘嘴,那我问你,若是我变成个大胖子,也生了怪病,你会觉得我恶心?”

  祁知年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还问不问了?”

  “不问啦。”祁知年钻进祁淮怀中,但是祁淮想吻他时,他还是将祁淮的脸推开,“你吃虫子,不给亲。”

  祁淮好气又好笑,抓了他的手也打自己的嘴角一下,再低声请求:“宝贝儿不想我吗?一个月不见,让我亲一亲,好不好?”

  “……哼。”祁知年扭头,就是不给亲。

  “宝贝。”祁淮还是捉住他的嘴巴,渐渐亲得祁知年有些喘不过气,祁知年推开他:“你真的很烦。”

  祁淮便有些受打击地看着他。

  看得祁知年又于心不忍,祁淮脸上略有疲色,这一路赶得很着急吧,他试探着想要摸摸祁淮的脸,再度被祁淮抱回去,祁淮抱着他缓缓道:“我知道你跑了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着急,就怕你遇到坏人,遇到危险,遇到任何万一,再也别这么吓我,好不好?”

  “……嗯,这次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是有原因的……”

  祁淮以为他指的是姜七娘,便道:“不论你娘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做到,只要她愿意把你给我。”

  “我才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祁淮便又有些凶地亲了他一口,再问:“你是谁的?”

  “我就是我自己的。”

  祁淮堵住他的嘴,唇齿间再问:“再回答一次,到底是谁的?”

  祁知年艰难地呼吸,这次终于乖乖地趴在祁淮的怀中,小声道:“我是你的……”

  “我是谁。”

  “是祁淮,我是祁淮哒……”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哼,我不说。”

  祁淮手上再使坏,祁知年气|喘|吁吁,抬起水润润的双眼看他,被蛊惑得仰头主动送上唇瓣,呢喃道:“我是夫君哒……”

  祁淮早已吞吃了他的声音。

  外头有人,祁淮并不敢太过分。

  这是要与他共度一生之人,是他最珍重的宝贝,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唐突他。

  祁淮后来将祁知年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既已到这里,你们便在平江府住上一阵子,最迟明年,我来接你们。”

  祁知年不是笨蛋,听了这话,顿住,反问:“明年?”

  “明年。”祁淮重复。

  祁知年睁眼看他,想了想,问:“是要杀太子了吗?”

  祁淮不瞒他,点头:“是。”

  祁知年将他的腰紧紧搂住,久久不说话。

  祁淮问他:“没有想问的?”

  祁知年又沉默了会儿,缓缓道:“在我心目中,我的夫君他是无所不能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不论他做什么,我永远都只会相信他,如果有一天,他失败了,我也会去陪他。生,一起生。若是死,那也一起死。”

  祁淮笑出声,捧住他的脸,再度吻住他。

  “我们当然是要一起生,且要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留下这句话,祁淮不得不先离开,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祁淮再从船舱出来,姜七娘、范嬷嬷都站得直直的,仿佛她们什么也没听到、看到,祁淮已经再将脸给蒙上,又给姜七娘作个揖,他转身对舱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祁知年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来接你。”

  祁知年点头。

  祁淮再看他一眼,大步离开,跳上先前那艘小船。

  祁淮没有再回头,哪怕祁知年一直趴在窗户上目送他。

  祁淮真怕再回头,就会舍不得走。

  直到祁淮的船远去,水域也恢复正常,船只再度来回穿梭。

  姜七娘摸回船舱,见祁知年还趴在窗户上吹着春风,看着祁淮离去的方向,她想了好半天,说道:“……你跟国公爷想必该说的都说了吧。”

  “嗯。”祁知年点头,“都说啦,娘放心好啦。”

  姜七娘松了口气,立即欣喜地问:“那你有没有问他,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祁知年傻住。

  “怎么?”

  “…………我忘记了。”

  “忘记什么?”

  “我忘记告诉他孩子的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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