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被祁淮拽着出门,这个小院造得跟寻常人家的园子一样,也有多道门,到了二门上,祁淮就推着祁知年上马车,不愿他被人瞧见。
他听说祁知年被程悦拦,就立即赶了过来,哪料人还没到,便听说祁知年又去了烟罗巷,还被赵初瑾给带到这等地方来了,又是如何不气?
赵初瑾可是能直接捆着官员们到相公馆的人。
好在赵初瑾还有分寸,没有真带祁知年去那等地方。
赵初瑾荒唐惯了,祁知年却是读书人,如今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紧他,将来无论走的是个什么路,清名最重要。
然而这种事,与赵初瑾说,是决计说不清楚的,赵初瑾才是真正无视万物之人,赵初瑾铁定觉得自己没错,也希望祁知年过着与他一样逍遥自在的日子。
祁淮不能说赵初瑾有错,祁知年是男子,当然要经历风霜,却也不能上来就直接带到这样的地方!
原还想等等看,如今看来,与赵初瑾已到必须深谈的地步。
祁知年见祁淮沉默,眉头紧锁,也挺沮丧的。
他倒不会觉得祁淮管自己管得太多,毕竟他知道,祁淮是为自己好,然而赵初瑾也是在为他好,方才两人吃茶时,赵初瑾也与他说了挺多掏心窝子的话,只能说他们二人为人处世的原则不仅不同,甚至是完全背道相驰。
再想到两人是为他动怒,还吵架,他便更为沮丧。
他伸手揪揪祁淮的袖子,话还没说,祁淮已经整理好心情,温和道:“程悦拦你一事,我都听说了。”
祁知年的心神果然被分了去,赶忙把自己说的话学了遍,再问:“这样说可对?”又担心,“会否得罪程贵妃与二皇子?”
“很对。”祁淮在祁知年面前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他道,“他们都是无关紧要之人,你谁也不必娶,只消好好读书便是。”
“嗯!”
祁知年见祁淮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的样子,说道:“安郡王不是坏人,你不要生他的气,好吗?”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祁淮其实心里堵得慌,还有点儿醋,却也知这醋得完全莫名其妙。
他揉揉祁知年的脑袋:“放心吧。”
祁知年这才笑开,祁淮揽住他,说:“过几日,天晴了,再去山上一趟,将上次做成的樱桃酿做好,想必到时树上果子也会更多。”
“……好。”
祁知年暗想,那再过几天,是不是可以再将祁淮灌醉一次呢?
上次还没亲完呢!
回到家中,已是夜色深深。
祁知年近来住在名为“夏”的院子里,屋后的一汪池水已被荷叶填满,月色下开了三两株,在昨日去山上前,他与祁淮已是十多日不曾见,一到家,祁知年就跑到书房,打算把这十几日写的文章,练的字,都拿给祁淮看。
还打算把自己考府试时写的文章默下来给祁淮看。
祁知年跑到书桌前,一通翻找,抱起摞纸,正要出门,却又速速退回来,走回窗边,惊讶得嘴巴微张。
他书房的后窗正对那池荷塘,他看书累了,总喜欢站窗前看上几眼,荷塘的景色他再熟悉不过。
然而此时,那一小汪碧绿的池塘里,田田的荷叶间,竟是多出艘乌篷船,船上挂着荷花灯,小船摇摇晃晃在池塘中,祁知年再仔细一看,就连水面上也漂浮着许多荷花灯!
祁知年看着恍了神,只见那小船缓缓划来,灯影摇晃。
小船摇到窗下,祁淮站在船头,朝他笑:“府试第一的礼物,喜欢吗?”
太喜欢了!!!!!
祁知年喜欢得说不出话,索性放下手中的书纸,直接翻窗户,祁淮就怕他摔着,刚要上岸接他,祁知年已经翻过窗户,走了几步到岸边便往他扑来。
即便船就停在岸边,这样也不安全啊!
祁淮来不及动,严阵以待地张开双臂,祁知年笑着已经跳到船上,直接扑到他怀中。
小船果然猛地摇晃,两人双双跌倒,祁淮用手包住他的脑袋,将自己垫在祁知年身下,单手紧紧搂住他,水花四溅,祁知年却还在笑,祁淮吓得心直跳,就怕他滚到水里去。
他将祁知年的脑袋按在肩膀上,微愠:“往后可不能再这般。”
祁知年却是挣扎着从他怀中抬起头,鬓边被水花溅得已是微湿,祁知年认真看着祁淮,祁淮的眼中,有个圆圆的月亮,圆圆的月亮中间,还有个自己。
祁知年心间忽的便是一阵热,有些话迫不及待地想要说给祁淮听。
他轻声道:“你知道嘛,其实今日与程大娘子的话,我还瞒了几句没有告诉你。”
祁淮生怕是那程悦骂祁知年了,立即皱眉问:“是什么话?”
祁知年却是轻声笑,随后道:“她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她,是不是她有哪里不好,我说,嗯,我说……”
祁知年还是有点紧张的。
祁淮被他的紧张所感染,意识到祁知年要说的话恐怕不简单。
他也放低了声音,有期待,甚至有害怕:“你说了什么?”
祁知年将脸枕在祁淮的胸膛,看着涟漪渐起的水面,琉璃制的荷花灯摇摇晃晃,一如他的心,他听着祁淮越来越急的心跳,小声道:“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祁知年清晰地听到,祁淮的心跳停滞了片刻,随后跳得更快,快得祁知年的脸发烫。
祁知年看着水面上盏盏荷花灯,又问:“你说,我喜欢的人,也会喜欢我吗。”
祁淮声音喑哑:“会。”
祁知年笑,笑声好甜蜜。
祁知年的脸蹭了蹭祁淮的胸膛,再道:“那我会更用功地读书,将来努力考状元,他家里人是不是就会同意我们啦?”
“不。”
祁知年愕然,伤心地再抬头看他。
祁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什么也不用做,他喜欢的人,为了走到他面前,为了与他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会倾尽所有。”
祁知年怔住,与祁淮对视片刻,待到脸颊上察觉到他凉意,他才知道自己又丢脸地掉眼泪了。
说实话,他猜测过,祁淮应当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他没有想过,祁淮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祁淮的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脸,扬起下巴去吮吻他脸颊上的眼泪。
祁知年高兴又委屈,闭上眼,任由祁淮的亲吻落在面上,嘟囔着问:“怎么祁知年觉得他好像在做梦呢。”
祁淮轻笑出声,再度将他的脸按到肩膀里,低声道:“你再等一等他,好不好。”
等他将所有的障碍与危险都除去。
到时候,天涯海角,再无人能够伤害他们。
他们能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做任何想要做的事。
祁知年也能站在最高的地方,看最绮丽的风景。
祁知年点头:“好,我会等他一辈子,不,两辈子,不,是永永远远!”
孩子气的话,逗笑祁淮。
祁淮笑道:“怎会那样久。”
祁知年也笑,又道:“那可不可以也让祁知年分担一点事情呢,他也已经长大,可以帮忙出谋划策啊,他没有那么胆小。”
祁淮当然知道,他从来不是胆小之人,否则不会说出今日这番话。
祁淮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首先探出手的会是祁知年。
今日这番话,也是远在计划之外。
在尘埃落定之前,祁淮哪怕憋得再难受,也决计不应该拖祁知年下水。
万一他到底还是死了,祁知年又该如何是好。
可方才祁知年那番话,又叫他如何不回应。
这是来自于少年最剔透而又纯粹的心。
他只能小心翼翼捧在手中,藏在心中,恨不得揉碎了印在魂灵当中。
为了他天底下最纯粹的少年,为了他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他祁淮唯有更小心,更笃定,他一定会给他的孩子最光明的未来。
祁淮先前是猜到姜七娘恐怕要劝祁知年回温园,这才赶紧来安置这些,都是他亲手所制,孩子考试考得那样好,总要让他高兴高兴。
厨房里也早就叫置办了祁知年喜欢吃的菜,本想一同看花灯、赏月,便在船上用膳。
岂料发生后来这么多事。
而祁知年说了一直埋在心中的话,更是得到祁淮的回应,心中秤砣落地,祁淮的怀抱那样舒适,小船摇得刚刚好,花灯与月亮都没怎么捞着看,窝在祁淮的怀中渐渐睡着。
祁淮后来索性叫人拿来被褥,给祁知年盖好,陪他在船中睡了一夜。
当然,祁淮几乎彻夜难眠,手撑着脑袋,是看了祁知年一夜。
天快亮时,祁淮才睡着。
却也没有睡太久,程渠在岸边焦急叫他:“国公爷,国公爷!”
祁淮立即清醒,祁知年动了动,脑袋直往他怀中钻,祁淮笑了声,不悦地看向程渠。
睡觉时,他们的船早就顺着水流飘到小池塘的正中心,身边挤挤挨挨的许多荷叶,清晨时分,荷叶上露珠滚滚,非常清新可爱,眼看有片叶子被船刮到,露珠滚到祁知年的脸上。
祁知年脸上一凉,不满嘟囔,更往祁淮怀中钻。
祁淮觉得自己光这样看着祁知年,看上几辈子都不觉腻。
程渠却是又焦急地呼唤他。
可见确实是有了重要的事,祁淮只好支撑起上半身,将船绳抛到岸边,程渠与另外几名侍卫合力往岸边拉,这样较为平稳,祁知年也才不会被吵醒。
祁淮示意程渠声音小点儿地说。
程渠声音又低又急:“那个广延伯家的陆三,今早敲登闻鼓去了,说是要告我们小郎君考试作弊一事!!”
祁淮满身的闲适立即不见,程渠焦急:“属下来时,安郡王似乎也已得到消息,恐怕也已经去了!”
登闻鼓设在专门的鼓院。
不论是谁去敲这鼓,挨了三十大板,鼓院必要受理,被告之人也必要被传审。
而祁知年只要去了,哪怕被判定无罪,沾上这种事情,名誉定要受损。
祁淮略一细想便知那陆三为的是什么,他只恨自己还没有更狠点,当初陆三想要对祁知年下手时,就应该直接杀了此人才好。
祁淮脸色阴沉,程渠等着他的吩咐。
片刻的功夫,又有侍卫急急跑来,喘着气儿道:“安郡王已经去了,据说一到就连踹几脚,把那陆三给直接踹昏过去了!
“王爷也要去敲鼓,说要告广延伯陆三冤枉平民,大家拦不住,郡王爷真去敲了,这会儿正闹着要挨三十大板……
“谁敢打他的板子啊!事情已经闹到宫里去!太子与二皇子他们马上就到!”
“……”祁淮心情非常复杂。
先前想了百般的法子,也不能叫赵初瑾上钩,赵初瑾滑不溜丢,就是不与太子、二皇子扯上关系。
如今事关祁知年的声誉,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进本文的最后一个阶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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