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外头当真拥堵了起来,马车行进的缓慢,时不时还要停一会儿。
元铭缓缓睁开了眼,面沉如水,仿佛没有半点欲念。他推开窗板往外看了一眼,便关严实了坐回来。
外头似乎刚过去一顶官轿,摇着清道的小铃。叮铃的铃声过去之后,道路暂时安静了下来。
赵铉不解地望着他,猜测他这是闹哪一出。
忽然间元铭勾唇对他笑了:“外头听不见吧?”
赵铉靠近过来,仿佛正在认真听外头的动静。半晌才道:“你放心……”
然后猛将人抵在厢壁上,坏笑道:“听得一清二楚。”
元铭神色即刻变了,却已经来不及挣开。
“你这混账!”
……
元铭行动迟缓地下了马车,将赵铉扶他的手拂开。
“干什么?”跳下马车时,元铭故意落地极稳,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体恤你,怕你脚下一软,摔了。”赵轩似笑非笑地揽着他。
“那还真是多谢了。”
一抬头,「秦宅」的大匾映入眼帘。
元铭一眼就瞧出来了,匾额上的题字是赵铉御笔亲书,拓好后刻的。
“这是……”元铭又往门口的楹联看去:
风朗气清人心惠
事安年泰匪人文
这……
楹联平平无奇,但,“冲撞了。”元铭脚下滞了滞,“这楹联怎么能用’惠文‘二字?”
大北朝文帝,惠文帝赵铉。
这家人怎么把年号写在上头?
赵铉并不解释,只示意他进门。
似乎是个两进院子,正院里有三四个丫鬟正在做洒扫、修剪花枝。
赵铉的进入,并未惊扰到她们。丫鬟们眼力见儿好,也稍停了手中的活计,福了福身子。
绕过月亮门进到里院儿,便瞧见一名老妪头发梳得整齐,正在逗哈巴狗。
这老妪!
元铭惊住了,正是乞巧节那日,给他递花灯的富贵老妪!
他尚未来得及打招呼,便听见赵铉脱口一句:“乳母。”
那老妪约莫将及天命,她身子一颤,缓缓的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只和蔼地笑着:“铉哥儿万金的身子,怎么来这地方啦!”
她笑的开心,眼里已然泛起晶莹,在日光下格外明亮。
她朝里厢喊道:“琼丫,快,快!拿椅子来!”声音已经有些不稳。
里厢应声出来一名二八少女,看见赵铉先惊呼一声,便捂着帕子笑,“婆婆稍待,奴婢马上拿来!”
四十三
那婢女拿出两个藤条编就的小凳,朴素,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小凳实在是很矮,几乎贴到地上去了。
让万岁爷坐在这等小凳上,未免有些寒碜了。况且赵铉人高挑的很,他要怎么屈腿坐下?
元铭低头打量着,灰青色的石砖上,两个小凳挨着秦氏的躺椅摆着。如同两个孩子,坐在母亲旁边,听母亲讲些坊间故事。
秦氏毕竟是皇帝乳母,元铭不敢太过逾越,只在旁边呆立着,等赵铉先坐,才敢动作。
谁知赵铉竟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了!他腿长,不好屈着,索性大剌剌的伸展开。
元铭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在心中猜想,先帝早早立了太子,怎么他的习惯竟然是这般……
饶是元铭读过那么多书,一时也想不出词语来形容,只能在心中疑惑。
市井……
这举动确实有些市井。和他平日的作风截然不同。元铭总觉得,赵铉少时,一定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秘辛。
而最了解这段秘辛的,除了眼前的乳母秦氏,那便是李德芳。
思及此处,元铭一下酸涩了起来。赵铉这种过往,他从未参与,甚至毫不知晓。
赵铉兀自拿了蒲扇,给秦氏乖巧地扇着,简直一幅母慈子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