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以涩侍君>第51章

  以赵铉此人的做派,或者说当朝万岁的行事风范来推测,他无非,会写些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吉话。

  至多,求一求两人身体康健。

  元铭犹然记得,赵铉登基大典时,金凤鸟口衔继位诏书,随着牵引机关,飞上皇城城墙。

  而后机关一开,诏书自皇城城墙顶上,一铺而下。上头字字珠玑一现,举国山呼万岁。

  那些堂皇的句子,他只需随手写来两句,求个愿,便算是对得起「天子微服南下,乞巧放灯」。

  他理该如此。好落得一段佳话,再由他翰林院载入史册,由元铭自己亲手写上去。

  元铭的右手腕子,仍旧浸在河水里,却不觉有凉意。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将他的胳膊从水里拉出来,才听到身旁的人轻声唤道:“泡在水里做什么?”

  元铭方回神,眼神飘忽,信口说道:“今,今日风小……水流缓,河面也平静。不似昨日。”元铭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虽说晚了一天,却也是个放灯的好日子。”

  这话说完,身旁的人并无回应。两人沉默了片刻,方听赵铉开口道:“你此刻心中所想,分明不是这些。”

  元铭脸上的笑意凝住,有些忐忑的回头,“那依你看,我该……”

  “拆开看看便是。”赵铉把那将要下水的花灯拿回来,捏出笺条递到了他面前。

  元铭手上虽然迟疑,眼眸却放着光亮,同时又十分紧张。他忙在衣摆上将手揩干净了,才小心地接过那张笺条。

  他用力地捏在手中,生怕河风乍起,这笺条便要吹到河里去。

  这是一张朴素的笺条,和昨日老妪递给他的花灯之中,带着的笺条,是相同材质。

  展开了一折,便依稀有了墨痕,但仍看不清楚。元铭谨慎地继续展开,墨痕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元铭手上动作仍不敢松懈,紧紧捏着,只觉手心已发了些虚汗。待字条全展开来,元铭盯着那,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上头并不是什么祈福上天,护佑百姓的堂皇话语,也不是什么含混不清、似友似亲的祝福。

  笺上只书着他们两人的姓名,工整挨在一处,再无多余文字。

  「元仲恒」三个字,以赵铉的笔迹写就。一笔一划十分清晰,没有半点粘连的潦草之意。更与平日里,赵铉在奏章上大剌剌的批复,风格迥异。

  元铭对着那字条看了半晌,抖了一下唇,才讷讷道:“你的名讳不好写在上头……叫人瞧见,要生出事情来。”

  他不安地看了赵铉一眼,“心意我已知晓了……不若烧了吧。”说着,就要把笺条,往灯里头白烛的火苗上凑。

  赵铉急忙抓住他腕子:“别!”拦住他后,便笑了出来,“能生出多大的事?”

  赵铉故意攥着他手,自顾自将笺条搁回灯里,趁他不备,直接将灯放到河面去,又赶紧泼了几下水。

  随着四溅的水花,涟漪一圈圈漾开来。没有片刻,便将花灯推远了。

  赵铉笑着模仿着拾到花灯的百姓,抓着他的手,望着他的手心眯眼看看,仿佛那手心真有一张刚拾来的笺条。

  “「元仲恒」何许人也,当真胆大包天,竟敢亵渎皇爷名讳。”

  赵铉把那惊恐又吃惊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说完,又看着元铭笑了起来,“最多不过如此。再者,字迹又与你全然不同,还能将你抓起来治罪不成?”

  元铭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你几时……有如此好的兴致,竟然闹起玩笑来了。”

  两人就着甲板旁的阑干坐下,望着徐徐远去的花灯。赵铉两手捧住他的右手,笑道:

  “赵封炎总要与你如此闹上一闹,我瞧你……每每欢喜得很。”语调中带了许多酸意,然而他本人却没有发觉。

  提到赵封炎,元铭不由蹙起眉头。他想问,却又不好在这场合提起来。

  这些细微的表情,被赵铉尽数收入眼中,便不耐烦道:“你放心。朕还能亏待了他?”

  元铭看他语调一下转冷,便不好再问,只当做无事发生,笃信地点点头,“自然是放心的。”

  这名字只不过出现了须臾,气氛却陡然被破坏。两人又无话可说,只静默地坐着。

  赵铉忽道:“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事?”说着,朝他打手势,“来,靠过来些,我告诉你。”

  赵铉神态很放松,看上去极为平和,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元铭打量他片刻,便照着他的话,安静地靠了过去。

  人刚挨着,赵铉猛将他抱住,手中力道不小,箍他一时透不过气。

  只听赵铉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改主意了,你不必知道细节,只需知道他如今好得很!”

  元铭被他这举动搞的措手不及,只得无奈地跟着笑起来,闷声道:“所谓「金口玉言」,便是如此?”

  “对。”赵铉一脸的理所当然,“你莫再问。再问,我要不欢喜了。”

  元铭不知道他这又是吃哪门子的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道:“无事就好,我不问。”

  “可我现在,已经不欢喜了。”赵铉停住了笑,一字一字说着,直接与他耍起了无赖。

  元铭只觉他越靠越近,自己的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便垂着眼,明知故问地低笑:“你待如何?”顺手环住他脖子,冷不丁抬眼瞧了他一下。

  “自己想。”赵铉只抱着他静坐,什么小动作都无,端的一副磊落姿态。

  元铭怎会不知。他前后看了看,见面前被一颗岸边突出来的大柳树挡住许多,背后便是画舫厢房的隔墙。

  这处阑干,已独自成了一方僻静的小天地,只有东边稍微暴露一些。

  元铭别有意味指地靠到他耳畔,轻声道;“还请圣驾往西……稍移几寸。”

  听了这话,赵铉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哦?此举对我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