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明月下凉州>第四十三章

张皎第一箭射得软绵绵的,全无力气,箭落地时离靶子相距甚远,以他的身手实在不该。在场诸人虽然从前并非全都亲眼见过他使弓,却也听闻他在战场之上射杀过许多敌人,更不必提他紧接着射出的第二箭力贯长弓,出势甚急,且又正中靶心,看来并非力不能及,便愈发显得第一箭莫名其妙。

耿禹只当他第一箭射出,只为试一试准头,没使几分力气,并不如何奇怪。秦桐却从旁犯着嘀咕,他从前与张皎比试过箭法,张皎从来是张弓便射,从无这般先例。他以汉皮室的威名,在校场上当着大小将领和围观的兵士,射出这等箭来,面子上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方才张皎第一箭落地时,校场四周发出喝倒彩的嘘声,料来他自己也是听见了的。不说是他,即便秦桐从旁听了,不禁也微微拧起眉来,有些替他发臊。可随后他转过头向着张皎瞧去,却见他脸上仍然一派淡然之色,全然不以为意,好像当众出丑的人不是他似的,愈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现在校场上还有旁人,一时倒难以向他问明,幸好张皎接下来几箭都没丢了手艺,直瞧得耿禹不住点头,校场外一声声地喝着彩,秦桐看着,也渐渐将第一箭忘在脑后。

其实张皎第一箭并非失手,也不是试弓。他先前瞧见刘瞻时,忽地想到之前在金城城下,他猝遇狄震,心神大乱、举止失宜,几乎动也不能动上一下。狄震要他自尽,他没有听从,引得狄震大为气恼,随后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旁人或许不知,以为避开那一箭对他这什么“汉皮室”而言易如反掌,可张皎自己清楚,那一箭因为是狄震向他射来的,那时的他躲都不会躲上一下,莫说真的去躲,即便连这念头都不会生出来。

张皎知道,以狄震的神射之技,只要那一箭发出,自己便要立即血溅阵前,绝无幸理。可当时刘瞻借去了他的弓箭,使尽了力气,扯得两条手臂簌簌而抖,才勉强把弓张开几分,随后赶在狄震出手之前,朝着对面歪歪斜斜地射去丢尽了脸面的一箭,引得狄震一阵嘲笑,却由此放下了弓,到底没能来得及下手。

张皎当时浑浑噩噩,心中一片混沌,迷迷糊糊间,只觉狄震好像放过了自己,两军重又交起手来。事后寻思,才明白是刘瞻不惜在阵上出个大丑,由此救下了自己性命。

他回忆起当时刘瞻射出那一箭后,狄震和他身后夏人嘲弄的大笑声,雍军诡异的沉默,还有刘瞻把弓箭还给自己时若无其事的表情,心中便热得如同烧滚了的水。即便现在已时隔一月有余,他再想起此事时,仍是不免感动,于是有意射坏了一箭,以报答刘瞻当日的恩情,同时要刘瞻还有围观众人知道,即便是他们口中称赞不已的什么“张皮室”,也会把箭射得歪歪斜斜,全无力道。

只可惜他这番心思甚是曲折,在场众人竟无人体会得到,只是暗自奇怪一下,随即倒也无人放在心上。幸好刘瞻心生七窍,不待他射出第二箭时便霍地明白过来,心中热腾腾地一颤,情不自禁地向前迈出去一步。

之后耿禹又教导了张皎片刻,敦促他有时间时务必要勤加练习,张皎无不虚心受教。他先前因着刺杀之便,惯常使弩,几可说是百发百中,使弓的时候少,因此略欠些准头。往后在战场之上,总是使弓的时候多些,练得熟些总没有坏处。

可今日看来是无法练习了。待送走了耿禹,张皎见刘瞻正在等着自己,便向柴庄告了今晚的假,两人一起回了刺史府中。

张皎跟在刘瞻后面,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可一进门便被他抱住,随后刘瞻什么话都不说,只仰起头用力地吻了上来。张皎两手扶在刘瞻腰侧,被他带得向后退出两步,后背抵在墙上,下一刻便见刘瞻伸出一只手撑在他身旁,好像要笼住他似的,另一只手轻轻揽在他脖颈后面。

这个姿势让张皎本能地觉着危险,可因为对方是刘瞻,他便渐渐放松了身体,由着他把自己抵在墙边,更又微微低下头去,试探着回应他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刘瞻才放开了他,两手从他腰侧环过,仍同他贴在一起。他看着张皎红得几乎要滴血的双唇,紧了紧两手,微笑道:“阿皎,半月不见,想我没有?”

他先前北上凉州,原本是为取军功立身,可自从从张皎处得知了他从前的经历以来,感慨良多,回国以后,才算是真正担起了刺史的担子,去到下辖各乡县了解情况,劝课农桑,一去便是半月,到现在还有多地未曾走访。

“嗯。”张皎点点头,总算问出了进门时便打算问的问题,“殿下不是说明天才回么?”

“我没在那边住宿,所以提前一日赶回了。”刘瞻抬手在他脸上擦擦,“几日不见,晒得黑了些……这儿都起皮了,正午太阳毒,多少避一避。”

他猜测是柴庄拉张皎去各营教习刀法,连中午都不让他休息,心中甚是不悦,又道:“下次柴庄中午再找你,你便推脱不去,等日头落些再去教习。本来寻常士卒饭后也要午休,你不让他们休息,他们反而还要怪你。”

张皎又“嗯”了一声。其实并非柴庄中午找他,其中另有缘故。他从前行踪隐秘,很少见到太阳,因此身上皮肤显得比常人苍白。前些日子秦桐无意间聊起此事,说他生得太白,总显得十分柔弱似的,将来不好服众,他暗暗记在心里,便有意多晒了晒太阳。听刘瞻如此说,他又改了主意,心想以后还是不晒为好,省得殿下担忧。

刘瞻见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嗯、嗯”地答应,既感好笑,又有几分心中发痒,忍不住又吻住他。

张皎温热的鼻息一下下扑在脸上,刘瞻吻了一阵,只觉背上烧着炭,将他从脊背到前胸都烤得透热。他放开张皎的腰,两手滑到他身前,正抚上凸起的两根锁骨,它们像是鹰隼张开的两张翅膀,向斜上方舒展开去,带起的风如水流一般,沿着那下面肌肉细细的纹理无声无息地缓缓涌过。

他流连一阵,手指向下划去,碰到张皎穿戴得板板正正的前襟,顿了一顿,随即剥开衣服探入手去,下一刻,指腹便碰到了他胸前微微鼓起的两片肌肉。他摩挲片刻,咬着张皎的唇,呼吸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指腹下的肌肉微微起伏着,既不坚硬,也不柔软,可刘瞻知道,一股令人目眩神迷的强大力量便蛰伏潜藏在他手指下面。它们现在平静无波,好像沉睡的海,可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山涌壁立,鲸涛连天。只要瞧见过一眼,便不会有人能不为之心折。

张皎感受着刘瞻的手在自己身体上乱摸,虽然同他十分亲近,可像现在这样到底还是头一次,心下赧然,不禁将浑身绷得紧了,却也没有躲开,只是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可下一刻后背便又顶到了墙。

刘瞻像是趁势追击一般,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向他压上来,手指又向下滑去,轻轻按在他小腹上面。张皎下意识地又将腰绷紧几分,几如张满的弓,已经无法再添一分力。

刘瞻甚至已能摸见他腰腹间凹凸起伏的硬棱,薄薄的皮肉下面好像埋着铁块一般,若非正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浅浅起落,他几乎要疑心自己手指下面的并不是血肉了。

身后炭火烧得更热了。他只觉自己喷出的每一道呼吸都在火上滚过,烫得好像要将他自己都化开来,情不自禁地又将手向下滑去,却忽地被张皎一把攥住了手腕。

张皎仰起头靠在墙上,错开他的吻,声音隐隐发着颤,“殿下……”

他躲避般地高高扬起了脖颈,为了瞧刘瞻,不得不低低垂下两眼,两片短而密的眼睫低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瞳。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了下文,不知是拒绝还是邀请,刘瞻权当做是后者,忽然凑上前去,借着他这姿势,偏头含住了他微微颤动的喉结。

张皎便没了声响。刘瞻拿牙齿轻轻啃咬在他脖颈上的那处凸起,察觉它像是水中的游鱼一般甩着尾巴迅速滑开,用不多时却又无奈至极地落回原处,被他轻轻一碰,却又受惊般匆匆避开。

如此反复数次,他终于抬起了头,不再作弄于张皎,两手从他颈后环过,同他紧贴在一处,低声道:“阿皎,我身上着火了一般。”

张皎心跳如鼓,脸色不知何时已涨得通红,闻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慌乱间只低低对他“嗯”了一声。

刘瞻忽地一笑,后退两步,两手却没松开,仍揽在他身上。张皎顺从地随着他的力气向前走去,脊背离开了墙壁,下一刻,便察觉一只手落在了那背上。刘瞻拥着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柔地捋着他的脊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张皎将头放在刘瞻颈窝间,虽然仍心跳得厉害,可绷紧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刘瞻手上不停,却忽然问道:“阿皎,我们去床上,好么?”

张皎脸上轰地又红了几分,却点点头,任刘瞻将自己拉到床边。刘瞻半靠在床头,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手腕,噙着笑深深地望着他,不说话,只拿眼神无声地邀请。他的手指上、眼睛里好像都烧着火,滚滚的热浪朝着张皎扑过来,恨不能将他浑身的血也烧得沸了。

一股巨大的冲动如同烧热的铁钳般蓦地攫紧了他,张皎用力呼吸两下,忽然不敢去看刘瞻。他坐在床边,却只有半边屁股落在上面,剩下半边身子悬在半空,局促得仿佛下一刻便要起身逃走。

他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愈加羞赧。无论什么人,做这事时总会难免放松警惕,对影卫而言正是下手的良机,因此张皎很喜欢在这时下手,常常隐在暗处静静等待,这样的事情不知已见过多少次了。他回想起自己从前见过的种种场景,将其中一人换成刘瞻,忽然深感僭越,便想起身,却被刘瞻拉住。

张皎任他拉着手腕,不敢使力挣开,却也不坐下,声音中隐约带上了些哀求,“殿下……”

刘瞻不语,忽然从床上直起身揽住他,一面在他唇边轻轻吻着,一面慢慢用力,将他拉近过来。张皎被他拉着,缓缓折下身、弯下腰、坐在床边,最后,两手拄着床,撑在了他的身上。

张皎知道刘瞻正看着自己,微微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脸红得像要滴血,小声问:“殿下?”

刘瞻微微一笑,瞧着张皎,忽地仰头吻住了他,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