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鞋匠>第64章 不容易

  看上去很简单的仓鼠小挂坠,等最终做好,已经是几个星期以后的事了。

  聂振宏抱着和林知培养感情的目的,在教小朋友手工的过程中‘精益求精’,一旦稍有瑕疵就重头来过。而显然的,他的小愣子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一直特别乖特别认真地任由他手把手教学,直到两个人一起做出一对几乎一模一样的毛绒绒。

  聂振宏把它们分别挂在了两人的钥匙串上。

  簇新蓬松的小仓鼠取代了旧旧的小老虎,不仅握着顺滑又舒服,捏起来还比之前更要软弹,林知拿着就舍不得放下了,一直捧在手心里摸摸蹭蹭。

  随着小仓鼠的颠动,它怀里塞了小铃铛的开心果也在咕溜溜地不断晃荡,时不时发出叮铃声,回荡在安静的修鞋铺里。

  这声音轻轻的, 脆脆的,一点不吵闹,反而让置身于这个季节躲不开的暑气和闷热中的聂振宏心中,多了一份轻快的凉爽。

  嘴角噙着笑,聂振宏一边将工具归拢收置,一边把几颗小毛球顺手挂在了铺子墙边的壁挂架上。毛球是林知一开始尝试做仓鼠失败的产物,圆滚滚一团,基本看不清形状,只有四散炸开的绒毛,就算散乱的针脚藏在里边了,也依旧没什么卖相。

  但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聂振宏怎么看怎么可爱。上手补救了一番,干脆也穿上了钥匙环,挂在了铺子里那些贩卖的小物件之中。

  能卖就卖。

  毕竟他的小画家很想赚钱呢。

  聂振宏心想,要真卖出去了,肯定又能瞧见他家小朋友甜滋滋的梨涡了。

  “小聂,在吗?”

  正想着事,店门忽然被敲响了。聂振宏侧过头一看,发现竟是街头那家裁缝铺的老板娘孙曼琴牵着甘可可过来了。

  “怎么了,孙姐?”

  聂振宏借着光线打量了一下孙曼琴的神色,忙放下了手上的活。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孙曼琴试图表现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只不过微皱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一些情绪,“把可可放你这照看一会儿。”

  “可可乖,” 她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羊角辫,“姨姨晚点回来接你哦。”

  “好!” 甘可可点点头,一点没异议。她甜甜地喊了一声 “聂叔叔”,就自来熟地跑进铺子里,凑到了她更喜欢的大哥哥身旁,好奇地同林知叽叽喳喳起来。

  满是这个年纪小朋友的天真无邪。

  聂振宏见状往外跨了一步,站在铺子外,低声问孙曼琴,“不会是甘婆婆那有什么事了吧?”

  上次他和热合曼去裁缝铺子上探望老人家,孙曼琴也在。他们那时候看甘婆婆状态还可以,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便询她有没有找医生看过。但甘婆婆只没事人似的摆摆手,说自己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候睡得多了点,没大碍,不浪费那钱看医生。

  几人也拗不过认死理的老太太,只能关心几句作罢。今天见孙曼琴单独带着甘可可过来,不见甘婆婆的人影,聂振宏心里就隐隐有些担心。

  “可不是嘛!我这就是要去医院呢!”

  刚才孙曼琴也是避着可可才说得含糊,这会儿见聂振宏问了,也就敞开吐露出实情来。

  “今天甘婆婆难得起了个早,就在后屋洗衣服。我都告诉她好几回了,她们婆孙俩衣服就那么几件,不碍事,放在那不用她洗,反正店里有洗衣机,扔进去就完事儿了。”

  “但你知道甘婆婆这人,拗起来谁也说不动,她总觉得占我便宜了,硬要自己洗,我也拦不动她,就去前屋做事了。”

  “结果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后面哐啷一声响!” 孙曼琴现在说起来都后怕,“那厕所一地的水,甘婆婆洗完衣服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没扶稳还是头晕,直接摔在地上了,把我吓一大跳!”

  “摔了之后可不能立刻扶,” 聂振宏皱眉,“婆婆伤哪儿了?”

  “唉,我还没上手扶呢,她自己抓着门把手颤颤巍巍起来了!” 孙曼琴跺跺脚,“你说这老人家,怎么就那么犟!?还说没什么事,结果站都站不稳了!”

  “我怕摔出个好歹,赶忙打电话把儿子叫了下来,一起送她去医院了。”

  她这话一出,隔壁有几家站在外面扯闲聊天的老板也都关切的眼神望了过来,连张翠芳和王金宝都从自家小卖铺里探出了头。

  “医生怎么说?” 聂振宏问出了众人关心的问题。

  “说是什么股骨什么的受伤了,还得照了片才能知道多严重!”

  孙曼琴也不太懂那些医学术语,只面露担忧,“我早上走得匆忙,给婆婆办了住院就先回来了。把可可的午饭给解决了,这会儿揣上证件什么的,才再去医院看看情况。”

  “上午我走的时候,甘婆婆还闹着要出院呢……” 孙曼琴叹了口气,“她估计也是放心不下可可一个人。”

  “再担心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啊,” 聂振宏了解了情况,连忙冲孙曼琴道,“您先去医院,可可这儿我照看着,放心。”

  “嗳。我还没跟她说实情呢,” 孙曼琴担忧地看了屋里的小姑娘一眼,小声跟聂振宏说,“怕吓着她,就告诉她奶奶去进货去了。”

  “嗯,等您找医生了解清楚具体情况,确定后续怎么安排,再看怎么处理孩子的事儿吧。”

  两人又交谈了两句,孙曼琴才挎起布包,匆匆往公交站台去了。

  “不是我说,老年人这摔跤,可不是小事!”

  张翠芳和老公本坐在门边吹着风扇看电视,这会儿也不看了,搬出凳子和聂振宏说话,“老人家骨头脆,一不小心就容易骨裂骨折。前两年王金宝他二姑妈也是在家摔了一跤,起都起不来,120 过去把人接走,过了没多久,就传出消息人没了!”

  早餐店的老板娘汪姐也凑过来补话,“可不是!我公公就这么没的!”

  “嗐,你们也别在那危言耸听!” 修鞋铺另一边挨着的五金店店主探出头,不满地道,“哪那么严重!?去年我去客人家修东西,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手折了,也就裹了三个月夹板!”

  他抡起胳膊转了两圈,“瞧瞧,现在啥事儿没有!”

  “老张,甘婆婆能和你比吗?你也就五十出头吧,人甘婆婆那么大岁数了!”

  “我咋记得她没比我大多少啊?” 张兴全抹了一把半黑不白的头发,说,“我记得他儿子儿媳走的时候还挺年轻的,她最多也就六十多岁吧?”

  “嘘——可可还在里面呢,小点声!”

  “不过老张说的是哦,我一直以为甘婆婆年纪挺大的,看上去七老八十的,这么一想……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咋能不老的快?”

  “唉,老人家也真的是不容易……”

  聂振宏在一旁听着,心里不免担忧更深。他想起老人家最近睡眠状态不好,连忙又给孙曼琴拨了个电话,嘱咐她一并让医生检查检查。

  等到晚上饭点了,孙曼琴也没从医院回来,聂振宏便准备带着林知和可可一起出门吃饭。结果刚出门,就被张翠芳拦住了脚步。

  “还出去做啥,就在我们这儿将就一顿吧!” 张翠芳一把就将可可拐到手边,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揪揪,又悄声对聂振宏耳语,“就守在这儿呗,万一曼琴带甘婆婆回来了,见不着人,她老人家也担心。”

  说完她就招呼老公王金宝把桌子摆在外边,同时大着嗓门往屋里喊,“王小宝,端饭了!”

  华灯初上的老社区里,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就在路边的砖道旁,缺了角的木桌被支了起来,大小不一的瓷碗也被摆上了桌。

  聂振宏瞧着这场景,又瞥了眼身旁一大一小两个目光已经凝在饭桌上的小朋友,便也不再推拒。

  “行,今晚就蹭您家伙食了。”

  他笑着拉过林知坐上了桌,甘可可倒是早被张翠芳抱在身边照看,不用他再操心。

  “说什么蹭不蹭的!大家都是邻居,你这是要跟我见外啊?” 张翠芳嗔骂了一句,“那我家也没少在你那占便宜呢!”

  这话说的是平日里杂货铺有什么柜子坏了,要配钥匙了,或是修个书包拉链了,聂振宏都没收他们的钱。邻里之间有来有往,在张翠芳看来都是没甚大不了的,太客气了才是不自在。

  “好好,是我说错话。” 聂振宏赶忙求饶。

  林知在一旁听着,有些疑惑地挠了挠男人的手背,像是在问他哪里错了。

  聂振宏知道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小朋友可能不太懂,低声告诉他晚上回去解释,林知便点头不问了。聂振宏瞧他这么乖,忍不住借着桌子的遮挡,握住了手边细长的手指,在掌间捏捏揉揉。

  “上周末回了趟老家,拎了不少土货回来,吃都吃不完!” 张翠芳坐在对面,和他们絮絮说话,“还有只土鸡,我本来养在楼上厕所里的,想着养几天再说。结果我家那死小子天天没事逗鸡玩,差点还被啄了一屁股!”

  说起这个张翠芳就又气又笑,“没办法,为了家里安生点,我今天赶紧把鸡杀了。你们今晚可得要多吃点,帮我消灭点存货!”

  张翠芳家里的儿子王小宝,今年八岁,刚上三年级,就是个皮猴。聂振宏闻言丝毫不奇怪,还开玩笑道,“看来这鸡今晚也是脱离苦海了。”

  “可不是吗!”

  张翠芳翻了个白眼,见那不省心的皮猴还没出来,筷子拍得震天响,“王小宝!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这个暑假都让你玩不成手机!?”

  “…… 知道了,来啦来啦!”

  沉迷网络的小男孩总算跟着老爸屁股后面出来了,两只手里捧了三只碗,讨好地冲她妈笑。

  “坐下!吃饭!手机拿来!”

  张翠芳垮着脸发号施令。

  “妈~” 王小宝哪里舍得,转头去求他爸,“爸,你看看妈,我不过就玩了一会儿游戏嘛!”

  王金宝在家里的地位显然不怎么高,儿子求上门也只摸了摸肚皮,“先吃饭先吃饭,我都饿惨咯!”

  “拿来!”

  张翠芳摊开手,王小宝只得恋恋不舍地把玩的发烫的手机交了出来。

  “哼,还是咱们可可乖!”

  虽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张翠芳有时候能被自家儿子给气死,这会儿看见乖巧的可可,两相对比感觉就更明显了,“来,可可,尝尝阿姨炖的烧鸡公,给你夹一块肉哦。”

  “嗯嗯!”

  甘可可瞥了眼比自己大一点的小哥哥,心思就被香喷喷的饭菜给夺走了。她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一盘盘菜,嘴里口水泛滥,等张翠芳把撕碎的肉条放进她的小碗里以后,立刻握住勺子啊呜啊呜吃了起来。

  桌上的人都开始动筷,王小宝噘着嘴自己夹了块鸡腿啃,聂振宏则是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块带皮的鸡肉,放进了林知碗中。

  余光瞥见自家小朋友和桌对面的小姑娘如出一辙认真又乖巧的吃相,聂振宏不禁在心里愉悦地笑开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吃上一口饭,再苦的日子都能品尝出甜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