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鞋匠>第51章 好朋友

  “张姐。”

  聂振宏打开卷帘门,把坐在门口的林知牵起,带进了屋内。按开灯后,他走到隔壁敲了敲张翠芳的蚊帐帘,“拿盒蚊香。”

  “你们呀!” 张翠芳瞧他衣着发型都有些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数落了两句,“两个人一个愣,一个闷,凑一块儿了!有啥事说开不行吗?还一会儿跑一个的,当演电视剧唷?”

  一边念叨,张翠芳一边从货柜里摸了盘蚊香出来。

  “小林回来好一会儿了,丧着个脸,我问他什么都不吭声,” 她小声同聂振宏讲,“你待会好生给人家道个歉,听到没!”

  张翠芳以为两人是吵架了,还语重心长地给聂振宏传授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凡事不能过夜,当天就要说清楚知道不?免得人心头哽得慌!”

  “我家那口子有时候惹我生气了,我不理他,他还晓得主动做点家务讨我欢心嘞。小林年纪小,有时候你要让着他知道不?”

  “……”

  聂振宏不知道怎么回这话,干脆不解释了,点点头,“晓得了。”

  “就是嘛!” 张翠芳把找的钱连同蚊香递给聂振宏,又让他等等,“嗳,把花露水也拿过去!我刚看小林一直挠腿呢,你给他喷喷。”

  “好,谢谢。” 聂振宏接过,“一会儿还您。”

  回到铺子里,林知果然还在挠腿。

  “哪儿被咬了?”

  聂振宏没有第一时间追问林知之前去哪了,只俯下身蹲在他面前,去找青年腿上的包。

  “…… 喏。”

  林知干净细长的手指在自己膝盖上戳了戳,又在腿弯处点了好几下。

  伴随着他动作,叮铃哗啦的钥匙声也从他微握的拳头里传来。

  聂振宏视线略过蚊子包,往林知手心里看了眼。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小朋友坐在台阶上时,手里一直都攥着钥匙扣的。

  那只褪色发白的小老虎挂坠,一直被林知紧紧捏在指尖,揉着按着。仿佛是小朋友浑身上下唯一的依靠和情感寄托,让他心里的情绪能够宣泄在上面。

  聂振宏心被扎了一下,有些酸疼。他移开眼,先点燃蚊香放在一旁,然后拧开花露水,抹在林知腿间那几颗红肿的小肿包上。

  抹完后,他才擦干净手,轻轻握住了小朋友的拳头。

  “等了多久了?”

  聂振宏温声问。

  面前的人摇头,没答话。

  “过八点了,” 聂振宏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怎么不回家画画?” 平日里一到这个时间,小朋友早就强迫症似的回家坐在画板前了。

  小仓鼠黑黑的眼珠动了下,终于吱声了。

  “等你。”

  仅仅两个字。

  聂振宏在外找了一下午的担忧疲惫,以及脚上不断刺骨的阵阵隐痛,就一下消失了干净。

  他握着林知的手紧了紧,又化为轻柔地一点点拂开他依旧掐着挂坠的手指。

  将小朋友的指尖捏在自己宽厚的指腹里。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下午忙着找人,聂振宏连水都没喝一口,此时他嘴唇干燥得都起了皮,却还是握着手里的指节放在唇边蹭了蹭,“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聂振宏没有直说。

  却在心里许下了自己知道的诺言。

  而林知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在男人的嘴唇和自己的手指间来回挪动。

  他瞳孔微微放大,仿佛突然有奇妙的景象迸发在自己眼前。

  是有什么蜷缩在泥土里的东西苏醒了。

  窸窣地顶破了棕色的土地,在男人干燥的唇边冒出青草,然后蓦地就绽开了一身葱茏的春天。

  而他的指尖上,稀里糊涂地长出了橙红色的小果子。鲜艳的, 浓烈的,一颗颗圆滚滚的色彩跳跃到他的视野里,晃悠着坠在指甲盖边,有些痒。

  但一点也不沉。

  轻飘飘,软绵绵的,好像就算戳到它,也不过是溅了一身的甜。

  像桔子…… 还是樱桃呢?林知有些晕蒙蒙地想。

  都好吃呢。

  “晚上吃饭没?”

  聂振宏注意到了小朋友的怔楞,还以为他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连忙松开了手指,状若无意地问,“今天背水果出门了吗?”

  他捞过一旁的帆布包打开看了眼,却只摸出了一瓶水,一本画册,还有一只显示了无数个未接来电的手机。

  和随时随地捏着手机不放的同龄人相比,林知平日里对智能设备的依赖少得可怜。相比起看手机里的短视频或者小说,小朋友的兴趣和时间更愿意放在画画上。就算不画画,对着铺子外的街道发呆,也多过拿起手机玩。

  聂振宏下午一直打不通林知的电话,就猜到他肯定没拿出来看过。

  “下次别开静音了。”

  小朋友的手机没有设密码锁,聂振宏干脆当着他的面翻到通讯录,在里面把自己的电话设置成了特殊铃声。

  弄完之后,又反过来也把自己的手机也做了同样的操作。

  聂振宏知道林知可能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他想这么做,于是就做了。

  “下午去了哪里?”

  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问出了今天揣了许久的疑惑。

  问这话的时候,聂振宏眼睛一直观察着林知的表情,打算一旦小朋友有抗拒的样子,他就住嘴不再追问。

  只不过,和他想的一点不一样。

  林知没有表现出任何敏感或抵触的情绪,反而特别自然地与他对视,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玩游戏。”

  “然后,去南山了。”

  南山?

  这个有些耳熟的地名令聂振宏愣了一会儿。

  那是在市区南边郊外的一座山。

  说是山也算不上,充其量算是山包。平日里鲜少有市民去那里活动,因为那处并非是个适合游玩的景点,整座山包修建的唯一建筑,就是一片陵园公墓。

  这下聂振宏总算知道林知去了哪里。

  原来,小朋友是去……

  看妈妈了。

  这样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令聂振宏有些哑然,心里又冒出密密扎扎的疼来。

  “妈妈说我不开心的时候,跟她说就好了。”

  林知继续说话,手又下意识地捏起掌心的小老虎,“说出来,肚子里就只剩下开心的事了。”

  聂振宏没有再阻拦他的动作,任由小朋友捏着挂坠,嘴里柔声问,“那说出来之后,知知开心了吗?”

  林知歪着头想了想,摇头。

  “不想,交朋友了。”

  妈妈让他多交朋友,他试过了,可是他不喜欢。

  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在笑他。

  一点也不让人开心。

  “嗯。不想交咱们就不交。”

  聂振宏将手掌放在青年的发顶,揉了揉,“朋友贵精不贵多,咱们有几个真心的好朋友就够了。”

  林知捏着小老虎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聂振宏看见他抬起头,对着自己问:“宏哥,是好朋友吗?”

  这句话,缺了主语,缺了代词,但聂振宏还是一下便听懂了小朋友想表达的意思。

  “当然是的。”

  他手指穿插过青年柔软的发丝,在林知的发旋上轻轻抚摸,哑声道。

  “是比好朋友还能更好的……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