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消夏>第44章

  作者有话说:矿区部分正式告一段落啦!我们下章北京见 - 3-

  贺璞宁消失了。

  大雨倾盆,许明辉找遍了医院附近的所有地方。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回来,却只带来了这一个消息。

  其实也不用费多大力气就知道。那天不少人都围观到了胡同里的那场闹剧,贺璞宁被人反剪着胳膊,如同押运犯人一样,被直接扔进了一辆高级轿车里。许明辉开始还以为贺璞宁惹了哪些不三不四的人,结果听这里的居民说,依稀听见那些人喊贺璞宁的称呼却是 “少爷”。

  “好像是哪个有钱家的小孩闹离家出走吧!吓死人了。雨下得那么大,一堆保镖围着,把那小伙子淋得够呛,看着也怪可怜见的。好歹是自己的种,那当爹的坐在车里脚都没伸出来一下。啧啧,真是造孽哦。”

  只是这些话,许明辉并没有再对陈安讲。

  他们尝试过再次去报警,可警察的回复依旧是那句话:查无此人。没有行政处罚,也没有刑事案底,甚至没有这个名字。

  等警察好心提醒,问他们还有没有更详细的个人信息的时候。陈安才忽然意识到,他对贺璞宁的了解原来少之又少。男生,十八岁,数学似乎很厉害,因为算账很麻利,除此之外还剩什么?他从哪里来的矿区,又从矿区离开去了哪儿。陈安一概不知。甚至连对方告诉他的名字都可能是假的。

  医院依旧熙熙攘攘,每天都人来人往的,满身煤灰的矿工、打群架磕到脑袋的初中生、发高烧用被子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毛孩,还有拎着牛奶馒头鸡蛋前来探望的亲友们。门口的车一眼望不到尽头,能从两个轮子的一直排到八个轮子的。刚拖过的地砖充斥着消毒水味,导诊台周围尽是一张张茫然四顾的脸。

  却没有一个是贺璞宁。

  他像是从他们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

  温度越来越低,北方的秋总是来得突然,走得也快。明明感觉身侧的陪床上昨天还住着人,却已经到了要穿厚毛衣的天气。陈安有时候睡得恍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 “小普记得关窗”,冰凉的空气却依旧不遮不挡地打在身上。

  他才会猛地想起,贺璞宁已经不在身边了。

  不过也多亏了贺璞宁卖房子换来的 50 万,陈安舍得用上了专门从省城调来的进口药。许明辉拿着他的复查单很是欣慰,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有两个疗程结束,陈安就可以转去康复科了。只是眼看着这笔钱已经花掉大半,面馆那边的买主却迟迟没有打电话来。陈安放心不下,又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便只好让旁边旅馆的老板娘帮忙时刻留意着,结果却被告知说,从来没见有人进去过。

  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回去了一趟。

  车子还没开到目的地,陈安已经远远望见了面馆门上的红色招牌,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他走下车,试着用自己的旧钥匙插进卷帘门里,竟然十分顺畅地打开了。

  所有的东西都仍旧规规矩矩地摆在原地,只有衣柜空了大半,他们上次回来的时候收拾了不少厚衣服带走,里面只剩下一些衬衫短袖之类的夏装。陈安随意翻了几下,竟然找到了贺璞宁来矿区那天穿的那身西装,还有一个镶了钻的领结。

  他当时似乎还夸过这领结做得真是好看。

  陈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慢慢地把西装拿出来抱在了怀里,领结在掌心硌得发疼也没松开。

  找了个袋子把西装装好,他又朝着卧室四面望了望,看还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

  卧室的床头柜是半开着的,估计是自己上回忘记关严了。陈安迷迷糊糊地地想着,一边走了过去。

  他正要伸手关上,却发现抽屉里面明晃晃地躺着两个熟悉无比的红色本子。

  陈安的瞳孔骤然缩紧,颤着手将这两个本子拿了出来。

  正是面馆的房产证和土地证,只是上面依旧写着自己的名字,没有更改,也没有过户。

  陈安惊讶地望着手上的东西,正当他脑海一片混沌,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有个什么东西措不及防从本子里掉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张储蓄卡。

  卡面上用胶带粘了一行字:

  密码是你的生日,小普留。

  陈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连店门都没来得及关,慌忙拦了辆出租车赶到了银行。他把卡插到取款机里,不可置信地在密码处输入自己的生日——

  七位数的数字看得他几欲头晕,陈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现在这笔钱却静静地躺在他的账户里,陈安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存进去的。或许是贺璞宁哪天外出去买饭的时候,或者说他去找中介的时候,甚至可能更早,就在他说要把面馆卖掉的第二天。

  陈安这才明白,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买家。

  他的 “买家” 就是贺璞宁。

  日暮西沉,暖黄色的灯光从一扇扇窗户里亮起,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炒葱花的菜香。街上的行人全都匆匆忙忙赶着回家。

  面馆没有被卖掉,卡里甚至还多了两百万。陈安抱着贺璞宁的西装怔怔地坐在街边,他茫然四顾,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许明辉原本担心贺璞宁的离开会让陈安一蹶不振,却没想到他比从前配合的还要努力。康复治疗并不比之前轻松。长期的放化疗把人折磨得骨瘦如柴不说,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身体素质的恢复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许多人都在做力量训练的时候叫苦不迭。陈安每天咬牙坚持,出了满头的汗却从未有过一句抱怨。他甚至让许明辉帮忙准备了个笔记本,每天认真记录复健的进度。

  出院是在腊月的某一天,马上就要到过年的时候,街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当地的习俗出院要吃开伙饭,程倩高兴地煮了一大锅饺子,热气腾腾的,像是把人心都能捂暖了。

  只是面馆依旧未开张。陈安瞒着程倩和许明辉,买了一张去北京的车票。

  那日他原本要把贺璞宁的西装收好,叠衣服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后领处带着一个标签。陈安费了很大力气,最后托人在网上查到这是一个高端私人订制的牌子,只在北京有一家店。

  陈安本打算偷偷地离开,结果还是没能瞒住,程倩在他的外套兜里发现了那张粉红色的火车票,写着明天出发的日期和车次。

  矿区下了很大的雪,雪花义无反顾地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来,呼吸一口都便带着彻骨的寒意。只在外面稍稍站一小会儿,肩膀上就已经落满了白色。

  陈安还带着贺璞宁给他买的那顶毛线帽,现在这个天气已经显得有些薄了,他的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整个人看着精神帅气了不少。只是陈安依旧执拗地不肯换。

  程倩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一夜未睡,蒸了满满一锅包子,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和许明辉一道来送站。

  包子接过来的时候还是热的。陈安不舍得立即吃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

  “好歹等过完年再走也行呀。你身体都没好利索……” 程倩看着他,眼圈还是带了点红。

  “不等了,早去早回。” 陈安笑笑,“说不定很快就找到了,到时候把他带回来,还能赶上你们的喜酒。”

  “肯定会的。” 许明辉宽慰他,又不忘叮嘱,“有什么事记得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陈安 “嗯” 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回去吧你俩,这么冷的天儿。待会结冰了路不好走。”

  程倩还想等到他上了车,陈安给许明辉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哄了好几句,程倩才依依不舍地被许明辉牵着往回走。走了两步又没忍住偷偷转过脸,陈安还站在原地看着,见他们转身,便努力招了招手,露出一个带点傻气的笑。

  车站此时都是赶着团聚的回乡客,人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和礼品,满脸喜悦地等着接站亲人的一个拥抱。只有陈安形单影只地站在广场,看上去满是凄凉萧瑟。程倩只看了一眼,便险些又要掉下眼泪。

  一直目送着他们两个上了公交车,陈安才慢吞吞地收回手臂,也不知道是冻得太狠还是时间太长,方才的笑容有些滑稽地僵在脸上。陈安在路边买了块滚烫的烤红薯贴在脸颊,又把领口拉高了几分。他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丑的要命。

  火车 “滴滴” 响了两声,陈安望着窗外,感受着车轮终于开始缓缓发动。矿区熟悉的风景不断后退,直到完全看不见任何建筑了,远处尽是一片白茫茫的太行山脉。

  陈安收回目光,掰开烤红薯咬了一口。

  不管日子过得多苦,红薯依旧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