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在姜湛刻苦的学习中结束。

  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十二年苦读为卫小迟换来一张骄傲的成绩单。

  姜湛也做到了当初的承诺,高三上班学期挤进年级前两百名,下半学期稳扎稳打,高考超常发挥居然过了一本最低分数线。

  不过每年分数线都会有所调整,姜湛这个摸小尾巴的很有可能会被刷下来。

  分数一出来,卫小迟和姜湛窝在床上查看J大附近各大院校,从专业到师资实力再到就业前景,帮姜湛分析应该报考那所大学,什么专业。

  六月底毕业生回校填写志愿,卫小迟报上自己心仪许久的J大,姜湛则填了两所J大附近的二本院校。

  虽然以后还有可能回校,但总感觉填完志愿就跟这所学校断了牵挂,再亲密无间的同学以后也会各奔东西。

  以前被老师管着天天想摆脱,现在真的要离开这所学校,踏上新的征程每个人心里都笼罩着淡淡的别离之愁。

  不少人抱一起指天发誓,他们是离校不离心,哪怕学校隔了天涯海角,只有一个人召唤,另外几个上刀山下火海也会过去重聚。

  这天有哭的,有笑的,有表白的,还有宿敌和解。

  大家哄闹作一团。

  现在看魏民征都亲切起来,像韩子央、蒋锐这种调皮捣蛋的学生围着魏民征说会想念他的打骂。

  魏民征手里拿了一叠志愿表,卷起来在他们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

  “兔崽子们会不会说话?那是打骂么,那是鞭策,是要把你们长歪的脊梁板正。”

  蒋锐拍了两下的嘴,“口误口误。”

  韩子央跟他一唱一和,“就是,咱教导主任那是教育界的白求恩跟剪刀手爱德华,专门给我们正骨,修剪多余的枝叶。”

  蒋锐吟唱起来:“啊,老师,您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韩子央搂住蒋锐的脖子接着吟:“啊,老师,您用拿赤忱的爱,唤醒我们灵魂中的迷茫。”

  蒋锐:“啊,老师……”

  魏民征瞪了他们一眼,“滚犊子。”

  韩子央笑嘻嘻,“我们实在抑制不住对您的敬仰跟爱慕,没有您的谆谆教诲我们早就长歪了。”

  魏民征嘴上没好气,眉眼间却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爱惜,“那就好好学习,别整天混日子,现在你们也算半个大人了,没人再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你们了。”

  韩子央立即行了军礼,背脊挺直,“是教官。”

  蒋锐同样立定行礼,“保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好好改造。”

  魏民征挨个在这对活宝背上敲了一下,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老师。”

  “老师。”

  “老师。”

  魏民征走在热闹的人群中,不少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他点头示意,偶尔停下来说几句。

  穿过闹哄哄的人流,在空荡荡的小卖部门前看见一A一O,魏民征重重一咳。

  卫小迟跟姜湛正在拆垃圾桶上的摄像头。

  现在毕业了倒卖废品的副业搞不下去了,他俩决定为母校做贡献,把这几个垃圾桶留下来。

  听到魏民征的声音,卫小迟条件反射后退两大步,迅速跟姜湛拉开距离。

  他俩的早恋传闻整个学校人尽皆知,为了不造成恶劣影响,魏民征平时对卫小迟和姜湛很严厉,只要看见他们待一起就要出面训斥。

  当然如果他们是在教室老老实实学习,那魏民征不会多管,顶多就是抽查巡视。

  魏民征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不是我说你们俩也太抠了,垃圾桶都要带走?”

  卫小迟解释,“不带走,只是把上面的摄像头拆下来。”

  魏民征满意地点点头,“还算你们有良心。”

  经过姜湛这一年多的折腾,二中学生都已经习惯垃圾分类,垃圾桶运走是小,垃圾分类可是大事。

  在魏民征的盯梢下,Omega拘谨地垂手侍立,alpha则面不改色继续拆摄像头。

  魏民征清了清嗓子,“我看了你们俩的成绩单,考得还不错,要保持这个学习态度。”

  卫小迟一脸小学生受训的老实模样,“知道,谢谢老师。”

  姜湛懒洋洋:“哦。”

  魏民征围着垃圾桶溜达两圈,看了一会儿姜湛拆摄像头,突然开口,“那个。”

  魏民征并不看他俩,一直盯着面前的垃圾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垃圾桶说话。

  “咳,结婚的时候记得叫我。”魏民征语速很快,含糊不清。

  说完像是没面子,又找补了一句,“不过你们别想敲诈我,我一朴素人民教师,顶多给六百的结婚红包。”

  没料到平时十分严厉,恨不得他俩就地分手的魏民征会这么说,卫小迟和姜湛齐齐看向他。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字还是有摄像头?”魏民征板着脸故作的威严,端着教导主任的架子。

  姜湛反应过来,偷瞄一眼卫小迟,眸里渐渐浮现出笑,开口说,“知道了。”

  “以后好好对人家。”魏民征像是卫小迟的娘家人,“这是一个好孩子被你给拱了。”

  姜湛抬手碰了碰卫小迟的指尖,“知道。”

  卫小迟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毕竟魏民征还在这儿。

  对于他们俩的小动作,魏民征难得没说什么,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背着手走了。

  这是卫小迟第一次清醒认知到——他们毕业了,魏民征以后不再盯梢他们早恋了。

  夏日的烈阳穿过枝叶繁茂的树叶洒下来,在这座百年校园投下斑驳的光影。

  姜湛旁若无人地牵着卫小迟的手,理直气壮在omega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做到曾经许下的所有承诺,他跟卫小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

  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在今天终于画下句号,这个句号不管圆不圆满,都是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里程碑。

  填完高考志愿,大家依依惜别。

  那种离愁很淡,带着若有似无的怅然,以及年少不知世事的洒脱。

  韩子央是这类的典型代表,高考成绩稀烂,但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即便跟好友分别也觉得改天还能再聚。

  直到走出校门那刻,才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二中。

  “再见了,爷的青春。”

  韩子央挥手跟母校告别,一扭头卫小迟和姜湛走远了,忧郁少年秒变沙雕少年。

  “诶诶,等等我,湛哥你得送我回去,我不想坐出租。”

  韩子央快步追过去,见卫小迟手里抱着一叠东西,“这是什么?”

  卫小迟:“卷子。”

  “不会吧老大。”韩子央一脸崩溃地抽过卫小迟手里的卷子,“你来填志愿还做了一套卷子,要不要这么卷?”

  “没有刷题。”卫小迟解释,“高考前落在教室,我同学看见收起来,今天拿给我的。”

  “你这什么神人同学?要我捡到这玩意儿,我早给撕了帮你彻底解脱。”

  韩子央一边吐槽,一边抖开那叠试卷,一张信封飘悠悠掉出来,被韩子央眼疾手快捞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书吗?”韩子央拆开信。

  听到情书这两个字,姜湛霍然看向卫小迟,“什么情书?”

  卫小迟同样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哪有什么情书?”

  韩子央展开信磕磕巴巴念了起来,“宇宙中有超两万亿个银河系,我们所在的银河系有四百亿颗行星。”

  “你我只是广袤宇宙中微小的沙粒,直到我们站在巨大的莫比乌斯带,沿着它的表面走下去,在相遇那刻注定了彼此的不平凡,成为了宇宙中的发光体。”

  韩子央只读了两行就读不下去了,发出学渣没见识的疑问,“不是,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似乎是一封情书,但又似乎不是,至少他没看懂。

  卫小迟听懂了。

  莫比乌斯环被称为数学家的浪漫爱情,象征着永恒、相遇,永不结束的征程。

  “不可能。”卫小迟上前一把夺过韩子央手里的信,看着接下来的内容大受震撼,“这,这不可能。”

  上面是张明阳的笔迹,卫小迟跟他同桌这么长时间,他的字还是认得的。

  而且这个卷子的确是张明阳今天给他的,说是卫小迟之前没收走。

  卫小迟简直不敢相信张明阳居然文笔这么好,明明他以前作文水平很一般。

  这不可能啊。

  卫小迟看着信中张明阳越来越飞扬的文采,不淡定地推了推眼镜。

  难怪他语文这次比他高不少,原来是作文拉开了他俩的分数,张明阳到底什么时候在作文上面下的苦心?

  姜湛展臂来抢情书,满脸恼火,“这是谁写的!”

  卫小迟赶紧把这封信藏到身后,干巴巴挤出一个笑,“没,没谁。”

  姜湛大为光火,“什么没谁,分明有人要追你。”

  看着泡醋坛里的alpha,卫小迟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份情书,还是张明阳给他写的。

  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梦幻的事吗?

  姜湛把手伸到卫小迟面前,“拿过来!”

  卫小迟用力咽了咽唾沫,“这……不是情书。”

  姜湛咬牙切齿:“你当我傻啊,不知道什么是莫比乌斯?”

  “……”

  他忘了,姜湛不是已经过去那个学渣。

  -

  卫小迟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情书,没想到第一次收是张明阳给的,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给错人了。

  情书被姜湛缴走,alpha看着这封情书冷笑连连。

  他每笑一声,卫小迟就打一个冷颤,总感觉这事没那么好解决。

  看完之后,姜湛沉着脸对这封情书大肆批评,“写的不知所谓,老子要写肯定比他写的好。”

  卫小迟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

  很快姜湛回过味,“对什么对?是你喜欢我的,要写情书也是你给我写,以后每天要给我写一封。”

  卫小迟戴上痛苦面具,“我……我不会写。”

  姜湛:“怎么就不会写了?你不是对我爱意滔滔,把你心里的感情写出来就是情书!”

  这话羞耻的卫小迟简直没耳朵听。

  一旁韩子央也因姜湛那句‘爱意滔滔’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他抱着手臂疯狂搓。

  这俩人真让受不了,天天不要钱地喂人狗粮,根本不管人家爱不爱吃。

  在这件事上alpha强势专横,卫小迟只得被迫每日一封情书,还必须在百字以上,上千字为佳。

  最让卫小迟恨不得钻地缝的是,写完他还得声情并茂念给姜湛听,对方还会拍视频,说是将来要放在婚礼上。

  放在婚礼上……

  这是什么顶级社死现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虽然张明阳的情书被姜湛没收了,但感情并没有,这事像悬在卫小迟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

  卫小迟不擅长解决这种事,所以收到情书后一直处在装死装填,他希望对方只是发泄一下文艺细胞,不会找过来要一个结果。

  但希望终究只是个人希望,填完志愿的一个星期后,张明阳在微信上主动敲了卫小迟。

  六角柱状态:在?

  卫小迟看到张明阳的消息,偷偷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坐在干净的马桶盖上迟疑良久,回了一句‘在’。

  六角柱状态:看到卷子里的东西了吗?

  确定那封情书就是张明阳写给他的,卫小迟尴尬的脚趾抠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就是特别特别尴尬,好像跟人表白的是他,之前许扬都没给他这种感觉。

  他跟张明阳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做同桌,这些年互相看不顺眼,为了争夺年级第二就差大打出手了,突然对方跟他表白了,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张明阳是个非常自恋自大的人,居然会喜欢别人。

  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好在没跟张明阳面对面谈这件事,隔着屏幕更容易拒绝对方。

  卫小迟放下手机,把手心的汗搓走,重新拿起手机疯狂打字。

  拒绝这种事就要一气呵成。

  卫小迟:看到了。

  卫小迟:但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卫小迟:希望你以后能遇见一个更值得喜欢的人。

  最后一句卫小迟删删减减,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又体面又充满人文的祝福。

  等卫小迟打过去,对话框的左边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下面还有一行灰色背景的话——

  六角柱状态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卫小迟看着这行话怔了几秒,反应过来对方删了他好友。

  这个行事作风倒是很张明阳,卫小迟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解脱。

  达摩克利斯剑消失,卫小迟长舒一口气,起身打开洗手间房门,alpha木着脸站在门口。

  卫小迟给他吓一跳,“你,你怎么站在这里?”

  姜湛瘫着脸说,“你没冲水。”

  卫小迟懵了懵,“……对不起,我忘了。”

  姜湛没说话,绕过卫小迟大步走进洗手间,朝马桶一看,“你根本没有上厕所,来这里干什么?”

  alpha仿佛一只嗅觉敏锐的警犬,一眼看见卫小迟手里的手机,神色顿时一凛。

  “刚才看你神情就不对劲,老实交待你在洗手间干什么了!”

  “……”

  姜湛竟然还有做侦探的潜质,卫小迟大脑短暂卡壳,手机被姜湛当证物拿走了。

  alpha完美诠释那句——家有一犬,生人勿扰,谁扰谁挨咬。

  卫小迟被姜湛人赃并获当场逮住,不敢撒谎老实交代了,但并没有换回alpha的宽大处理。

  姜湛压着卫小迟的腿,逼他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又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alpha冷酷道:“下次再有事瞒着我,加罚到一百个。仰卧起坐跟俯卧撑都是一百个,听到没?”

  Omega气喘吁吁,“听,听到了。”

  姜湛不放心,“真的拉黑他了吗?”

  卫小迟点头如捣蒜:“拉黑了。”

  姜湛:“以后不许联系他。”

  卫小迟疯狂摇头,“不联系不联系。”

  再联系估计得累死在做俯卧撑或者仰卧起坐的途中。

  -

  暑假这两个月卫小迟和姜湛找了一份工作,在高尔夫球场当球童,一个月五千,加上餐补、高温补贴可以拿到五千六。

  第一个月有老员工带他们,主要工作就是修复损坏的草皮,打痕,以及果岭的球印,清洁用过的球杆,以及开电瓶球车。

  这份工作是姜棠给他们介绍的,不过球场经理并不知道姜湛是姜棠的亲弟弟。

  姜棠原本是安排卫小迟来她工作室实习,把大少爷发配到球场,让他体验一下打工的不易。

  虽然姜棠很疼姜湛,但并不想养废了自己这个弟弟。

  她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那是正儿八经在一家杂志社当了一年的实习助手,什么工作都要做,每天都要加班。

  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吃得苦中苦。

  姜棠想磨一磨姜湛的性格,卫小迟不需要磨,不过他最终选择跟姜湛去球场工作。

  前半个月卫小迟和姜湛只能做捡烟头,清理球场垃圾,保养球车这些杂活,后半个月师父带他们熟悉每个球道跟球洞。

  第二个月就能跟着师父一块接待客人了,不过只是背球包的小角色,捡球的工作都轮不到他们。

  有钱人都喜欢在球场谈生意,姜棠让他们多看多听,但不要多嘴,一个好的球童是没有嘴的。

  卫小迟姜湛并没有在一个球道,大概是怕新人聚一起说话,所以经理让两个老员工分别带他们。

  夏季来打高尔夫都会选择早六点——八点,下午三点客人才会陆陆续续来,营业时间一直持续到晚上。

  今天情况很特殊,上午十点来了一个顶着高温来打球的。

  卫小迟正在储物室擦球杆,带他的师父进来挑了一个高尔夫球包递给卫小迟,“外面来了一个客人,你去接待。”

  卫小迟将沉甸甸的球包背到肩上,见师父没有跟他一起去的意思,紧张地问,“就我一个人吗?”

  “嗯,记得少说话多做事,二号球道。”

  卫小迟还想说什么,对方催促着他赶紧出去。

  卫小迟还没出师,对球场情况不太熟悉,心惊胆战背着包去开球车。

  客人就在贵宾区,卫小迟将球车停到门口,用对讲机跟里面的工作人员沟通。

  没一会儿球场经理亲自打开门,迎着一个身形高挺的男人走出来。

  那人一看就是alpha,约莫四十岁左右,眉眼深邃,轮廓坚毅英朗,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稳重又冷毅的气质。

  球场经理笑着嘱咐,“小卫啊,好好接待这位客人。”

  卫小迟忙点头。

  男人看了卫小迟一眼,上了球车。

  这人身上有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卫小迟倍感压力,去二号球道的路上挺着背脊一刻都不敢松懈。

  一般打球都会结伴,要么约朋友,要么约生意伙伴,像这种单独来打球的比较少见。

  卫小迟第一次接待客人,练兢兢业业地开着车,一句话也不敢说。

  到了球场,卫小迟停稳车,背着球包下车,恭敬对客人说,“您好,请跟我这边来。”

  对方‘嗯’了一声,大概见他背这么重的球袋吃力,顺手接过他肩上的包。

  卫小迟一惊,忙说,“不用了,我来吧。”

  男人问,“你多大了?”

  卫小迟犹豫了一下说,“十九岁。”

  “在这工作还习惯吗?”

  “还……”卫小迟想说还好,但意识到不对改口,“挺好的,这里待遇很好。”

  “辛苦吗?”

  “不辛苦。”卫小迟跟在男人身后说,“球包还是我来背吧,这个挺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能猜到他身份吗?哈哈哈

  今天没有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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