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体原因,睡得早起得晚对黎明明来说已经是必然,而且睡着之后,除非是生理上身体上的剧痛,否则是绝对醒不来的。

  所以,当她第二日在江厌离房中醒来,看到她焦虑不安的脸时,才意识到,昨晚出事了!

  “昨夜阿羡阿澄还有蓝二公子在同一屋内,通过阿羡的小纸人去探寻敛芳尊的秘密。”

  黎明明边穿着衣服,边听江厌离道。

  这些她都知道,“结果呢?可有探出什么?”

  为难地摇摇头,江厌离自然是不知的:“只是渐渐入夜,忽地听见外头有骚动,我赶至时,阿羡的身份不知怎的已经暴露了。阿澄与蓝二公子假装追捕他,实则助他脱险。阿澄已经追着他离开金麟台了,却不知会去往何处。”

  身份暴露了?!束发的手顿了顿,加快了动作——“阿离,你可有打听到阿羡身份为何会暴露!?”

  “听他们说,是阿羡拔出了已经封剑的随便。”

  随便?听说当初确实是被金氏收了去,怎么会这么巧——

  暗了暗眼眸,黎明明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如兰呢?他当时是否在场!”

  “……我已经陪过他了,现在他应该与阿昕在一起。”

  握着归一的手冒了青筋,黎明明又气又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捋顺额前碎发,深吸一口气,她握着江厌离的手,正色道:“阿离,你莫要担心,阿澄既是一家之主,我相信他定会护住阿羡的,我先去找阿湛,你再陪陪如兰吧。但有些心结,还是需要自己去解的,你我还有其他人都帮不上忙。”

  “还有,敛芳尊这个人世故圆滑、八面玲珑,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近期,你与如兰还是要少与他接触,但不要表现得太过刻意。同一屋檐下,我实在担心你们!”

  点点头,江厌离努力遮掩眉宇间的忧色,松了黎明明的手:“快去吧,你们也要小心些。”

  “嗯。”

  ——

  出了门,黎明明便一刻不停地往蓝氏客房赶去,行至半路,与面色不佳的蓝忘机正好碰面。

  “阿湛!”小跑两步至他面前,“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抿唇,牵起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一眼,转身便往客房方向去。

  是了,隔墙有耳,更何况现在还在外头。黎明明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

  所以,阿羡确实在敛芳尊的密室里看到了赤峰尊的头颅,并且被强行共情,发现了他横死的真相,是敛芳尊金光瑶干的。然而等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他的密室之后,却并未在原处见到那颗头颅,甚至被摆了一道,阿羡无意间拔出随便自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并且,金光瑶与他的妻子秦素背后也有一个秘密,而且不能让人知晓,只是不知为何金大夫人秦素,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匕首自尽了!

  由此可知,金光瑶毫无疑问的,就是那个幕后黑手,而且,还与薛洋结盟,用薛洋的阴铁碎片制成了半块阴虎符。甚至,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每见到他,总能看到他面带笑容,两个小酒窝不论过去多久都这么可爱,笑容不改,笑里藏着的东西,确实异常可怕。

  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盯着眼前杯中平静的茶水,黎明明的眉毛一皱再皱。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环住她,带着她往后一靠,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湛……”搭着他的手,乱成浆糊的思绪忽然间散了开来。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兄长已经去寻江晚吟,会与他商议魏婴的藏身之处,巳时我们启程回云深不知处。”

  “……嗯,阿羡已经看到真相,现在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水落石出了。”将头向后仰,抬起眼眸看着他,“我怕如兰接受不了阿羡……走之前,我要去看看他。”

  “我与你一起去。”

  ——

  江厌离刚离开金凌的屋子。事实上,她的安慰对此时此刻的金凌来说,没有半点作用。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痛恨夷陵老祖还有那鬼将军温宁!就算母亲和姨母如何说他们的好话,他都听不进去。他们是杀父仇人!他要为自己的阿爹报仇!一定要报仇!

  可是,夷陵老祖怎么偏偏是他呢!

  好不容易觉得那个疯子还不错,有点意思,能入他的眼,现在却告诉他,就是这个人让他没了爹,让他从小就被人取笑!那个仙门百家喊打喊杀的夷陵老祖!

  这怎么受得了!!

  金凌几乎发了狂,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狼藉一片。他甚至用父亲的剑斩了帷幔、斩了床榻——一顿发泄过后,将剑扔在床上,自己缩在房间的最角落。

  蓝昕来找他,大老远就听见他砸东西、挥剑、还有叫喊的声音。在门前犹豫了片刻,待屋里静下来,她轻轻敲了敲门。

  “如兰?你……还好吗?”

  “……”屋里没有回应,这叫她有些担心。

  不会是把自己伤着了吧!?还是气急败坏昏过去了?哪一个都很糟糕吧!

  咬咬牙,她伸手,“嘭”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看得她倒吸凉气,真的这么生气,拆家吗!地面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她看了圈,在昏暗的角落找到了那个落寞的少年。

  “如兰?”她叫了他一声,没有回应。又叫他“阿凌”,那人动了动,依旧没有回应。

  能动就好,看来还清醒着!蓝昕松了口气,进了屋,慢慢合上门。

  “你出去,别来烦我。”才刚进来,少年就下了逐客令。

  “……我进来了,就来烦你!”回着嘴,小姑娘提起衣摆,尽量挑空的地方走,小跳着走过一大片“废墟”,就要到角落了。轻咳了声,松了衣摆,继续往前走,却没注意到前方地面上那卷书,脚下一滑就往前摔了过去。

  ——“哎哟!!”猝不及防!笨手笨脚可能是遗传了她母亲,总之,这一摔正好摔进角落那人的怀里。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人也伸出手接住了她。

  “啊……膝盖疼……”撑着他的手起来了些,抬起头,对上小少年闪着泪光的眼睛,一滴眼泪还好巧不巧地落在她脸上。

  啊——脸上痒痒的,蓝昕抬手,将那滴眼泪擦了去,湿湿凉凉:“……你哭了?”

  忙把她推远些,抹了把脸,头偏到一边,金凌不想在她面前丢了面子!

  少年偏着头,依旧不看她,也不接帕子。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一刻,蓝昕举得手都酸了。皱皱眉头,把绣着卷云纹的帕子强硬地塞到他手里。

  自尊心也不用这么强吧,他俩都这么熟了,这家伙还这么别扭!

  抓着帕子的手收紧,金凌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许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还是湿漉漉的,带着鼻音:“……如果他是夷陵老祖的话,我就该恨他!”

  “……可是,他也算是你大舅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他是我大舅,我觉得他很好……”

  叹了口气,蓝昕告诉他,她也这么觉得。

  夷陵老祖的为人,她知道,他不会怀疑,他也愿意相信,魏无羡是因为没有控制住温宁而误杀了他的父亲。可是,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控制不住啊?!

  他也不知道该去怨谁了!

  所以,“为什么一定是他呢!就算是别人也好啊,如果是其他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为我阿爹报仇!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抱着腿,将下巴枕在膝头,蓝昕就这么看着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果当事人是她自己,她会怎么样?——想不到,也不敢想。

  “母亲说,在这世间,很多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世道太乱了,我们只是这万千世界中的一小部分。未来的路还很长,若是在一个地方停住脚步,被泥沼、或者荆棘藤蔓牵绊,停滞不前,那便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前方的美景了。”

  “……或许比喻的不太恰当,但是如兰,我们总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魏无羡,他是姨母的师弟,也是母亲认下的弟弟,你认为,当初他误……的时候,是何种心情?”

  见他还是不说话,蓝昕垂了眼眸,说不通,心里感到一阵无力。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五角星的编织饰品,是之前在潭州买的。

  伸手将它捡过来,轻轻拂去上面的陶瓷碎渣。

  金凌忽然感觉身边的姑娘拍了拍自己,当然,他还是没有回头。

  不过这一次,小姑娘走到他面前蹲下,然后,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那个小小的五角星饰品,闪着莹莹蓝光。

  “拿着这个,带在身上。我在上面施了道安神的符咒,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去床上睡一觉!睡醒了,想通了,再下床。”小姑娘不知为何忽然强势起来,说教的口气,叫金凌有些发愣。

  蓝昕回头看了眼床榻,方才受岁华的摧残,被芯都露在外面,床上破破烂烂,完全不像是能睡觉的样子。

  再去看他,发现他也在看那张床,看了会儿,又看过来,仿佛在说,这么破的床怎么睡人?

  “那去客房睡吧,去我屋里?父亲说今日巳时我们就要回云深不知处了,所以你去那里睡没问题的!”说着,她伸手,要把他拉起来。

  完美避开。

  金凌扶着墙起身,手里紧抓着那件编织品,眼睛红红的,脸上也红红的。

  “……金麟台房间这么多,我才不要去你屋里!”

  如果黎明明在场,肯定会说,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别扭呢!当然,她不在。

  金凌去了隔壁那间空屋子,算是他的备用房间。置于这间乱糟糟的屋子,蓝昕特别“热情”地被自愿去请人来收拾了。

  “谢谢啊……”给自己倒杯茶的空挡,蓝昕听见坐在床榻上的那个小少年非常小声地道了句谢。

  真的很小声,要不是她听力好,绝对听不到!这个人真的好生别扭!

  “不客气,赶紧睡,我走了——啊要是真想谢的话,下次见面我要吃糖人~期待你的道谢!”

  主动无视身后投来的火辣辣的眼神,端端正正地饮茶,小姑娘忽然间,心情舒畅!

  看来母亲交代的任务很好的完成了嘛!我真棒!

  黎明明与蓝忘机来找金凌时,只看见许多侍女在屋子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手里捧着的都是各种碎渣。吓了一跳。

  直到蓝昕从旁边那屋出来,说明是事情经过并邀功之后,才松了口气。

  门面上还没有闹掰,因此离开前,还需要与金氏家主金光瑶拜别,这滋味,当真难受。

  而当他们回到云深不知处,见到那个身穿黑衣晃悠的家伙,还有云梦江氏家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