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赤峰尊为人正直,黎明明倒觉得,他有点正直过头了。

  薛洋歹毒,灭门栎阳常氏,夺取阴铁,却将它藏在了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即在你身上搜不到阴铁,那就地正法便是!”

  就是这句话,惊得在场众人都离了坐。佩刀出鞘,离薛洋正面只有几寸,被魏无羡叫停。

  黎明明心猛地一跳,若是方才魏无羡不喊话,那血泚出来,没准儿溅能到她脸上!

  而薛洋,依旧邪邪地笑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怎么,你要为这十恶不赦之徒求情吗?”聂明玦收了刀,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魏无羡从座位上走出来,劝道:“聂宗主,现在事态未明,带到查清楚,再杀也不迟啊。”

  毕竟,最后一块阴铁的下落,只有薛洋知道,若是杀了他,再想找到它是极为困难的了。

  “前因后果不是早已清清楚楚!”聂明玦猛地从座位站起。

  薛洋为了取得阴铁,将栎阳常氏满门抄斩——黎明明微微皱起眉——竟然一个也没放过……

  她看过去,那个小少年开口,语气极其轻佻:“聂宗主,假如我跟这岐山温氏真是一伙儿的,您这一刀砍下来,恐怕整个聂氏仙府,就会和栎阳常氏是一个下场!”

  “……”聂明玦强忍着心头怒意,向他走去,“温氏不仁,有违天道。我聂明玦顶天立地,对尔等暴孽之徒,何惧之有啊!”

  站在其右侧的孟瑶欠了欠身,叫他莫要气恼:“薛洋虽不足为患,但阴铁一事却影响着极大仙门世家的安危大局。况且,薛洋已经是宗主的瓮中之鳖,要杀要剐都是迟早的事。

  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问出阴铁所在。只怕现在温若寒还不知道薛洋在我们手中。我们不如暂不声张。如若我们抢先一步问得薛洋手中的阴铁,那无异是断岐山一臂啊。”

  短短几句话,便将聂明玦说得怒意消散。黎明明暗暗赞叹,换做是她,要是蓝先生生气的时候她去劝上几句,大概只会让他更气吧……

  最后,聂明玦叫孟瑶把薛洋押入地牢,加派人手严加看管,此时才算了了。

  待孟瑶与薛洋离开,几人开始商议接下去该怎么办。四块阴铁,一块在蓝忘机手中,两块在温若寒手中,最后一块,除了薛洋,没有人见过。

  不论如何,现今,温氏两块阴铁在手,温晁前来抢夺,一击未成,以温若寒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与温氏的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魏无羡认为,将他们手中的这枚阴铁制成法宝,反制温氏的阴铁,不乏为一个好方法。

  但是被聂明玦否决了。阴铁极难抑制,自古以来不少能人异士都奈他无何。

  “身为仙门子弟,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些邪魔外道的脑筋。”

  最终商议结果,由蓝忘机和黎明明尽早将阴铁带回姑苏,看有无方法消弭这一大患。

  “是。”两人伸手作揖应答。

  ——

  聂明玦为到访的客人设了宴,摆了清河特色小吃,这点倒是顺了黎明明的意,这两天她还没有好好吃过饭呢!回云深不知处还要走好久,她得先吃个饱才好!

  说起来,孟瑶作为赤峰尊的得力手下,为什么不见他赴宴呢?

  问了聂怀桑,才知他奉命看管薛洋,没法来。

  “啊,这样啊,孟瑶可真辛苦……”又啃了口大鸡腿,回想起怀桑和江澄两个大男人,竟然连一只山鸡都搞不定,也不知是芦花鸡太强,还是他们太弱了呢……

  可惜蓝湛不让她去帮忙,不然,肯定能吃到烤芦花鸡的!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黎明明狠狠地啃了口鸡腿。

  “吃食要有吃相。”身边淡淡地飘来一句话。

  ……

  酒足饭饱,聂明玦为他们安排了客房休息。

  因事态紧急,蓝忘机告诉黎明明,稍稍休息过后,他们便要连夜启程。

  叹了口气,为了防止走的时候听不见蓝忘机叫她,黎明明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里,便偷偷溜到隔壁蓝忘机的房里。

  “蓝湛蓝湛,你睡觉吗?”

  “我打坐即可。”

  “那你的床借我睡一下,我怕一会儿我醒不过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黎明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好。”蓝忘机也知,这几日连夜奔波,对她这种嗜睡的人来说,的确是难为了。

  获得准许的黎明明迈着小步子跑到床边,放下归一,脱了鞋,也不盖被子,和衣而睡。

  “晚安,蓝湛——要是我一会儿赖床,你就摇我,或者捏我鼻子……我自然就……”一阵阵的疲倦感袭上来,沾了枕头,话还没说完,黎明明就睡过去了。

  黎明明翻了个身,留给蓝忘机一个背影,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一条眼熟的“发带”。

  ?他凝眸,这条发带,似乎是……

  起身走近了些,看到那熟悉的卷云纹,蓝忘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心情——她竟将抹额当发带使?

  伸手想将那抹额取下,却忽地停在半空,半晌,收了回来。

  还是叫她自己来吧。

  转身,在床塌边坐下,阖眸。

  烛焰跳动着,屋里静悄悄,只有耳边细微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房顶忽地传来瓦片敲击的声音,有人在走动。

  蓝忘机即刻睁眼,将避尘握在手中,却听得屋顶传来闷闷的声音:“这清河的瓦片,就是比姑苏的糙啊——硌得慌……”

  是魏无羡。他放下心来,心想时间差不多了,便将黎明明唤了起来。

  不像他想的难唤醒,倒是很快便睁开眼睛。

  “嗷——我醒了!”伸个懒腰,黎明明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右手的绷带吃完饭就已经拆掉了,那药膏还挺神奇,手上已经好的差不多,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红印,放着自己就能好。

  “蓝湛,是不是要走了?”黎明明坐在床上,看着床边背对着自己站着的人,他似乎已经整装待发了。

  自己也不能落后,赶紧穿好鞋,拿起归一便要起身,却被拦了下来。

  “换条发带。”他说。

  ??不解蓝湛什么时候管得这么宽了,但黎明明还是乖乖地从乾坤袋中挑了一条白色发带,将头上那条取下换上,这时候才发现——“哎呀?我什么时候把抹额当发带用了?”

  抹额是蓝曦臣给黎明明准备的,当时见她抗拒的神情,蓝曦臣叹了口气,无奈地表示,抹额收下,若是不愿戴,也不强求。毕竟,大家都有难处。

  于是黎明明就一直把抹额收在乾坤袋内,万万没想到,那时候用发带遮了舞天女的眼睛,从乾坤袋里随意拿出来绑头发的,竟然是这条“失宠”的抹额!

  幸好没压坏,没压坏!瞧着蓝忘机的脸色,黎明明小心翼翼地将抹额捋直、收好。

  这才终于可以出发了。

  蓝忘机走在前头,拉开门,便听见屋顶传来魏无羡的声音:“天地一穹庐,以天为被,地为席——”

  “啊,大晚上的,谁在嚷嚷?”黎明明探出头来,往上一看,见到了躺得极为潇洒的,提着坛酒往嘴里倒的魏无羡。

  合上门,两人便向外走。

  魏无羡叫了声“蓝湛”。

  “借你的屋顶睡一宿——”说着,便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睡屋顶,当心着凉呀!”黎明明好心提醒他。

  只是,魏无羡安安静静的,似乎已然睡了过去。

  莫不是喝醉了?她看向蓝忘机。

  后者摇了摇头,道了句“走了”,便抬脚继续往前。

  似懂非懂地,黎明明跟上他,在心里小声地与所有人道了个别。

  ——

  连夜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黎明明抬头看了看,已经能远远见到云深不知处的尖尖了,看来中午之前能到!

  这么想着,她跟着蓝忘机加快了步子,才走了没多少路,却忽地被拉住手臂腾空。

  是陷阱!黎明明看向地面,方才踩的地方已经陷了进去。谨慎起来。

  树林里飞出几道铁索,两人一一闪过,再回首,飞来一脚,踢中蓝忘机胸口,将他向后退了好几步。

  “蓝湛!”落地站稳,黎明明忙去看他的伤势,后者摇头,看向埋伏于此地的人。

  是温晁,带着温氏修士,还有化丹手,温逐流。

  蓝忘机伸手,将黎明明揽在身后,这几人合力,他们斗不过。

  “哈哈哈哈哈,蓝湛啊,你不是很嚣张吗?还不是落在了本公子手里——”

  再嚣张也比不上你啊,不仅嚣张,还卑鄙!黎明明握拳,狠狠地看着他。

  “这样,你——跪下,乖乖把阴铁交出来,我就饶你,还有你身后那家伙一命。”

  “你做梦呢吧!我……”黎明明愤怒之情还未爆发出来,先被禁了言。气得她牙痒痒!

  对于他们二人的不配合,温晁自然是气不过的:“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只不过是我岐山脚下的蝼蚁!!温逐流,给我打!!”

  领命,温逐流提剑便要上前,蓝忘机取出一张符咒,迅速向他们一扔,甩出无数灵力凝成的蝴蝶,将他们团团围住。

  趁机拉着黎明明便跑。

  不能与他们多做纠缠,如今只有先回云深不知处才是上策!

  加快脚程,两人御剑到了云深不知处的大门。

  !!几乎是从从大门开始,往里,一路上躺着的都是蓝氏弟子的尸身!

  是温氏!他们竟杀入了云深不知处!

  被蓝忘机牵着向里跑的黎明明简直不敢相信,昔日一个个熟悉的人,现在皆死气沉沉地倒在地上。但现实容不得她多想,已经有温氏的人看见他们,并向他们挥剑而来。

  归一出鞘,雪白的剑身,自认主以来,第一次沾染上鲜红的血液。

  一边挥剑,一边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些尸体,跟着蓝湛往里走。身体却在她看到火光的那一瞬,一动也不能动了。

  温氏放火烧了云深不知处——

  黎明明看见自己穿着睡裙,赤着脚,置身于火海之中——她拍门,嘶吼,无人回应——好热!好闷!好疼!!——鲜红的火舌无情地啃噬着她,一寸、一寸,将她吞没——

  她,好像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