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审得怎么样?”进宫的路上,杨得瑾跟谢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很顺利,季追鹿都招了。”

  谢贽将审讯过程完完整整地讲给她听。

  “是嘛……那些事件,竟然都是他在背地里做的。”杨得瑾没想到,当初这个不起眼的城门领,会是这个世界的隐藏老怪,“那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本来想让他以命偿命,可他手上的血债太多,杀掉他,反而是便宜了他。”谢贽沉吟道,“我一定会让季追鹿后悔他的所作所为,让他生不如死。”

  听到谢贽如此阴狠的发言,杨得瑾也只是笑笑:“太好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谢贽跟她对上视线,杨得瑾在由衷地为她高兴,庆贺着她能够报仇雪恨,得偿所愿。至此,谢贽才稍微有了实感。

  “嗯,是啊。”

  “不过,谢贽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坏事都是他干的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谢贽还是那句话,她说她从来没有相信过季追鹿,不过面对杨得瑾,她还有另外的解释:

  “你还记得在曲江宴上,马禹中的是什么毒吗?”

  杨得瑾皱着眉头回想了下,最后摇了摇脑袋:“忘了。”那时候光顾着后怕去了,哪儿还有空惦记别人。

  谢贽:“那你记得围猎的第一天,在草原上,我送了你一束花吗?”

  杨得瑾:“嗯……记得,那花我现在都还留着呢。”

  谢贽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你还指着另外一种颜色鲜艳的花,让我去摘回来。”

  “是有这事儿,怎么了?”

  “那你应该记得,季追鹿当时说了什么。”

  “季追鹿说那是夹竹桃,有剧毒,不能摘。”

  谢贽点头:“而曲江宴上,国子监太学博士中的正是夹竹桃之毒。”

  杨得瑾恍然大悟。

  谢贽继续说道:“我曾试着查过马禹酒杯中夹竹桃成分的来源,也问过京城各大药铺,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但季追鹿说他家后院就种着这种花,还差点让府中小孩误食。

  “我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曲江宴的案子,杀害马禹的凶手,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没想到谢贽能从这种细微之处当中察觉出端倪,杨得瑾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你。”

  谢贽:“不仅是曲□□杀案,还有龙舟案和大成教案,每一次都有京城巡防司的影子,但每一次季追鹿都能最先洗清嫌疑。”

  曲□□杀发生时,他在江岸巡逻;龙舟坍塌时,他刚收队上船;大成教的兜帽人逃跑时,他适时出现;秋狩案更是这样。这个人,简直阴魂不散。

  “因为狩猎期间夹竹桃那个事情,我就开始格外留意他的行动。”谢贽说道,“果不其然,我发现管控围场的城防营部队暗中调动多次,而他本人也是忙得很呐。”

  杨得瑾惊讶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居然都不知道。”

  谢贽:“我不用亲自去做,但我必须掌控全局。”

  说到这里,谢贽突然自责起来:“虽然掌控了全局,也知道季追鹿不干净,但我却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还让你受了牢狱之灾。”

  杨得瑾摆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不怪你啦,明明是季追鹿太狡猾了好吧。”

  说完,杨得瑾又咕哝道:“说起来,你们几个神仙打架,中门对狙,就我跟个单机玩家一样,啥都不知道,啥都做不了。”

  谢贽听她嘀咕着些有的没的,知道她在发牢骚,不由得好笑:“有时候,想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心思简单些,也可以为你挡掉许多恶意。

  “而且,谁说你什么也做不了的?没有你,我们可是很难钓出季追鹿这条大鱼的。”

  杨得瑾撇撇嘴:“你说我适合做诱饵呗。”

  “我绝无此意。”谢贽十分诚恳,“我之所以能看清这一切,也是多亏了你啊。”

  “嗯?”

  “眼见不足以为凭,这是你说的。”

  杨得瑾一愣,也淡淡地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皇宫寝殿区,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内阁阁臣,二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宫禁,自然没人敢拦她们。

  白清扬没有守在李子酬身边,她倒是想,但朝中事务缠身,她能陪着李子酬的时间有限。

  偌大的内殿只有三个人在,杭小医官在例行诊脉,另外一个太医拿着毛笔记录着病情,卢小颖则神色凝重地站在一边。

  “瑜亲王殿下。”

  “谢侍郎。”

  杨得瑾点头向三人致意,来到床榻边:“杭小医官,她怎么样?”

  杭小医官:“脉搏十分微弱,一跳一歇止,狼毒是暂时压制住了,但陛下现在很虚弱,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杨得瑾抿了抿唇,眉间愁绪:“是嘛……”

  为了延缓毒素对脏器的伤害,医官试了不下百种药材,减缓了中毒者的新陈代谢,李子酬也因此陷入漫长的沉睡,几乎接近于假死。

  杭小医官的治法标新立异,可以说是把女皇的性命吊在了悬崖边上,一个失误就会万劫不复,同僚们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的。

  杭小医官本人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见毒性已经控制住了,她又开始研究制造能够代替狼茄草根解毒的药方,为此,整个御药房储备的药材都快供不上了。

  “瑜亲王殿下有狼茄草根的消息吗?”

  杨得瑾摇头:“没有。”

  谢贽:“那几个草原人也没有解药。”

  卢小颖:“那可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向朔北要了吗?”

  谢贽:“边境局势紧张,朔北人不会如我们所愿的。”

  殿内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久久无人出声。

  还是杭小医官开口说道:“下官要为女皇换药了,各位先请回避一下吧。”

  中毒是一方面,李子酬肩后的箭伤还没好完,依然需要频繁换纱布上药,马虎不得。

  杨得瑾:“让我留下来吧。”

  杭小医官正在准备干净纱布,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她:“瑜亲王殿下,这里有下官和女皇的贴身侍女就足够了。”

  杨得瑾看着昏睡的李子酬,重复着那句话:“让我留下来吧。”

  杭小医官:“可是陛下她……”

  “医官,”谢贽走近,在杭姑娘耳边小声说了句,随后也恳求道,“让她留下来吧。”

  杭小医官听罢,打量了一眼杨得瑾,眼中有些讶异,随后妥协道:“行吧。”

  谢贽握了握杨得瑾的肩,没说什么,跟另一个男性太医出了殿门。

  李子酬背后的伤本来已经在愈合了,但她前几天没有好好修养,再加上最近仰躺着卧床,恢复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带血的纱布拆下来时,能够闻到空气中刺鼻的药粉味,混杂着血的锈味,深红的创口,让杨得瑾默默地抹了抹眼泪。

  她这两天四处奔波,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用遍了所有能用的人,结果依旧是徒劳。李子酬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挚友一天天衰弱下去,叫她如何不难过?

  杨得瑾吸了吸鼻子,右手捂住嘴,眨巴着泪眼,强迫自己去看那狰狞的伤口。

  这个混蛋,还骗她说受的皮外伤,不严重,这看上去像是不严重的样子吗?!

  等李子酬醒来之后,她一定要把她暴揍一顿。

  给李子酬上完药后,卢小颖留下来继续照顾女皇,而杭小医官和另外一个太医回了太医院。

  杨得瑾慢慢走出李子酬的寝殿,她是想留下来陪着挚友的,但解药还没找到,她留下也是无济于事。

  “杨得瑾。”谢贽叫住她。

  杨得瑾从回来之后情绪就一直不高,脸上的表情远没有平时鲜活,就算偶尔露出笑容,也总是很快消散,所以谢贽才担心。

  “谢贽……”

  见杨得瑾伤心,谢贽二话不说,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用手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肩颈,就像上一次她安慰自己一样。

  杨得瑾比她要高,在被拥住的那一刻似乎愣了愣,随后缓缓抬手扣住了谢贽的后背,泪水模糊视野。

  “我……我什么也做不到,我真的好无能……”

  “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可是她受伤失踪的时候,她忙着策划行动的时候……我都不在她身边,我甚至、甚至做不到为她分担苦痛,我……我是个失败的朋友……”

  “你不是。”

  “怎么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让她担心……现在换成她受伤生病……我、我却……”

  “别想了杨得瑾,你跟她,八年的交情,她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我又能做什么……我找不到,我找遍了几个州府……根本就找不到……”

  “杨得瑾,女皇陛下即便生命垂危也没有放弃,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相信白清扬也不会放弃,所以你更不能放弃。”

  “可是,找不到解药……”

  “办法总比困难多,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先振作起来。”

  杨得瑾沉默一阵,松开她的拥抱,用衣袖擦干眼泪:“你说得对。”

  看她眼中重新出现希望,谢贽这才松了口气:“这才是你嘛。”

  “谢贽,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杨得瑾收了收情绪,看着面前穿着官服的女子:“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总是陪在我身边,明明你没必要替我操心这些事情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子酬给我说了,我被押入大牢的时候,也是你去替我求情。”

  谢贽眨了眨眼,对她提起这件事感到有点意外,她局促地笑了下:“怎么突然……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心思单纯,是绝对不会去做坏事的。”

  “你能相信我,我真的很感激,谢贽,你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面对如此赤诚的赞扬,谢贽抬眸注视着她,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可不是……对谁都好的。”

  杨得瑾怔愣,此刻谢贽的眼中只有自己,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感觉……

  还没等她问出口,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哎,奇怪……这人都到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子酬:一定要在我下线的时候谈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