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玉衡宫外,黄门侍郎唱驾的声音响起。

  玉衡宫内的两人却都惊愕不已。

  孟湜客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女帝,她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白清扬也是疑惑,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面上很快镇定下来:“先迎驾。”

  李子酬走下步辇,身后跟着卢小颖和一众宫人。

  玉衡宫的禁军守卫见天子莅临,纷纷秉刀行礼。

  “皇后在哪儿?”

  赵统领上前回禀:“回皇上,皇后娘娘在正殿。她……”

  “多谢赵统领。”李子酬不听他说完,便兀自登上台阶,跨进门槛入内。

  “诶……陛下……”赵统领傻眼。

  他还没说里面有榜眼郎在呢,女皇要是误会了可怎么办……

  进入皇后居所,卢小颖及带刀武士们自觉守在殿门外。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草民孟湜客,参见皇上。”

  李子酬听见孟湜客的声音稍稍一愣,这才走近看着朝自己福身的两人,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白清扬这是,已经把孟湜客收服了?

  “皇后爱卿免礼。”

  “谢陛下。”

  “谢陛下。”

  李子酬走到高位坐下,底下平身的两人思绪各自纷飞。

  孟湜客在这儿,李子酬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朕打扰到皇后与孟爱卿交谈了?”

  李子酬自觉问了句可有可无的话,可她这一句,把孟湜客吓得心如擂鼓。

  他一新科进士,未经皇帝允许便私自与宫妃会面,轻则落得个僭越的罪名,重则,性命不保。

  白清扬也自知理亏,只好选择避重就轻地回答:“怎么会,陛下做事从不唐突。”

  孟湜客低着头,眼神略带惊恐地往白清扬那边瞥了眼:白清扬这是在说什么?是怕我一个脑袋不够砍的吗?

  白公,我搞不懂你女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甚至都不愿意向女帝解释一下。

  李子酬听了白清扬的话却感到有些好笑。

  这个白清扬,看不出来,还会心虚。

  女主角居然会对着自己心虚,李子酬多少觉得有些有趣,也不像方才一般局促了。

  “无事,坐吧。”李子酬正了正神色说道。

  白清扬顺着台阶下了:“谢陛下。”心里却还苦想着要怎么向李子酬解释。

  孟湜客有些惴惴不安地找了个位置,与白清扬相对,三人呈一个等腰三角形坐在殿内。

  李子酬看了眼白清扬。

  她今日穿了纯白色夏衣,下裳配一小豆色的织金马面裙,上面各色牡丹争艳,外加一披帛自身后揽在双臂前,裙带飘扬。

  三千青丝用发钗和金钿绾住,与她洁白无瑕的脖颈和大片锁骨形成强烈反差。

  又看了眼孟湜客。

  青年人一身绀色圆领暗纹提花宽袖长袍,腰间坠一宫绦,摇曳着青色的流苏,脚踏六合皂靴。玉冠束发,露出饱满优越的中庭,剑眉星目,烨然若神人。

  一边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的国色天乡,一边是神清骨秀,气宇轩昂的谦谦君子。

  才子和佳人站在一起,实在是珠联璧合,十分养眼。

  “孟爱卿可有心悦之人?”李子酬突然问道。

  孟湜客呼吸一紧,心想女帝果然怀疑自己与白清扬私通,此问暗藏杀机。

  这可如何是好,他又不喜欢白清扬,他只是来述个职的!

  白清扬面色如常地听着,李子酬的问题来者不善,可她的语气分明一点儿怒气也无,白清扬有点摸不准李子酬是个什么意思。

  “回禀陛下,草民一心建功立业,无暇顾及男女之情。”孟湜客熟练地说着假大空话。

  李子酬:“哦——那就是没有了。”

  孟湜客默认,却又听见女帝问道:“那孟爱卿觉得皇后如何?”

  此言一出,饶是淡定如白清扬也瞬间起身。孟湜客则已经是跪在了殿内浮花地砖上,俨然一副将要受罚的样子。

  孟湜客:“陛下恕罪!草民万不敢随意评判娘娘。”

  李子酬挑了挑眉,她也没误会什么,只不过单纯觉得他们两个的颜很相配罢了,不知道白清扬会不会喜欢孟湜客这样的男人。

  在原作中,白清扬没有官配,也就是说她终其一生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如果她没有遭遇那么多变故,她会比寻常女子过得更加平安顺遂,也许还会寻得愿意与她白头偕老的如意郎君。

  但那样,白清扬的一生就没有那么精彩了。

  光从外貌相合程度上看,孟湜客是能够与白清扬站在一起的。

  但白清扬是天之骄子,李子酬认为她值得更好的。

  可惜,原书中,并没有那样一个人。

  不过她让周怀衿把孟湜客丢到玉衡宫里来之后,就确实没再管他了,连个工作都没分配。

  现在看来,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孟湜客的定位。

  “皇后品行贤良淑德,朕自然相信你。不过……”李子酬也不逗白清扬了了,转而对着孟湜客说,“还请孟大人回避一下,朕与皇后有要事相商。”

  孟湜客如蒙大赦,也不去纠结女帝为什么就放过自己了,谢恩之后便迅速退出大殿。

  小乐不知道女帝的尊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刚煮好的日铸雪芽走进殿内。

  差点被身旁晃过的一个绀色人影给创到,小乐都来不及叫住他。

  “奇怪,孟大人怎么才来就要走了。”小乐纳闷的嘀咕着,转头却见一身玄色龙袍的女子坐在殿中高位上。

  孟湜客匆匆地跨过门槛,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没站稳,竟一下子向前栽去。一旁守门的侍卫眼疾手快,伸出手堪堪扶住他。

  “大人,慢些。”

  “看着女帝,保护好娘娘。”孟湜客低声吩咐道。

  “是。”

  “多谢多谢,瞧我这……真是失礼了。”孟湜客借力直起身子,对着侍卫拱手道谢。

  那侍卫也收手,客气地回话:“岂敢岂敢,大人慢走。”

  小乐行完礼后,又被李子酬打发出去看风景了。

  殿内又只剩下白清扬和李子酬两人。

  “皇后觉得孟湜客此人如何?”

  白清扬眼睫微颤,与方才孟湜客在场时完全相反的问题。

  她白清扬活了两世,都没有这么心虚过,李子酬待她不差,她不想让李子酬误会。

  “孟大人博闻强记,单特孑立。”白清扬保守地回答。

  “那朕把他收做阁臣如何?”

  白清扬一愣:“阁臣?”

  这是前阵子李子酬与周怀衿一起讨论过的问题:在权臣越庖代俎朝廷中,怎样确保有真本事的人能真正为她所用?

  得益于杨得瑾对于原著的知识,李子酬大概知道哪些人是好官,然而这些人品阶不同,所在衙署也不一样,要集中利用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怀衿给出的回答是,索性建立一个新的部门,统筹这些人直接为统治者服务。

  李子酬想了想——只能是内阁。

  李子酬:“可是不是已经有了翰林院吗?”

  周怀衿:“翰林院成立已久,人员混杂。陛下您需要的是更为精简,效益更高的辅佐集团。”

  李子酬深以为然。

  孟湜客在苏门殿上答的策论属实是让李子酬大开眼界了,孟湜客这个人放在身边不好,丢在一边也不好。

  一方面真怕他心怀不轨,另一方面又可惜他那身真才实学。

  李子酬对周怀衿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但朝中那些人会不会百般阻拦?”

  周怀衿的回答是:“既然内阁与翰林院的职能相似,那么朝中阻力应当不会太大,交给我,我能摆平。”

  现在的翰林院还是先帝时期的配置,李子酬改组起来太麻烦,费时费力。

  确实不如另设内阁,阁臣为君主秘书,向君主献言纳策,但仅领一虚职,不握实权,地位一般。

  让周怀衿主持内阁,机构从精,人员从简。

  孟湜客入阁,是李子酬能想到的,既能时刻盯着他,又能从他脑子里面扒到点子的唯一方法。

  当然,孟湜客是被自己丢到玉衡宫的,她要用他,自然要征求白清扬的同意,所以今天才来了玉衡宫。

  “陛下不追究臣妾私会外男?”

  李子酬反而诧异地看着她:“朕都说了朕相信皇后说的话,为何还要追究?”

  白清扬抿嘴,想起自己私自出宫一事,这人也是这幅淡然地揭过,不曾责罚过自己,也不曾问过事情原委。

  “陛下……”

  “嗯?”

  “曲江之夜,臣妾私自出宫,陛下知道?”听上去是个问句,话中意味却是十分肯定的。

  李子酬举起的茶杯在嘴边一顿,没料到话题会如此转向。

  陈年老账的事了,她说这个干嘛?

  李子酬知道如果自己否认,白清扬是肯定不信的。白清扬是何等聪明,揣摩人心和纵横捭阖的本事绝世无双。

  所以李子酬便大方地承认:“朕知道。”

  “陛下也知道臣妾出宫是为何事。”

  “对,朕也知道。”

  “陛下从没向臣妾问罪。”

  白清扬清楚,是她应该向李子酬请罪。

  李子酬想了想,说道:“皇后做事自有分寸,朕相信你,也放心。”

  这个李酬跟上一世的李酬完全是相反的性格,那个暴戾的李酬控制欲极强,对自己根本不存在信任,触其逆鳞,便要波及旁人。

  而这个李酬,与其说是信任自己,倒不如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不在乎自己做了什么。

  白清扬低头抿唇,不知道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禁军左营抽调过来守卫玉衡宫的一百来号人中,没有一个李子酬的眼线,白清扬反复排查过几遍。

  她对自己太放心了。

  她有她的理想与追求,有没有自己,她都可以达到她的目标。

  她允许自己接触政治,不计较自己私自出宫,甚至不在意自己与其他男子见面,因为这些事情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吧?

  白清扬原本以为她能够跟李子酬成为朋友,就算只是君子之交也好。

  现在看来,她们之间,依旧是隔了一层可悲的壁障。

  可她分明由不顾天子之尊,入水救过自己……

  白清扬想不通她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皇后?”李子酬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便出声询问。

  白清扬隐去眉间情绪,淡淡地回道:“承蒙陛下厚爱,臣妾惶恐。”

  作者有话要说:

  杨得瑾:我跟谢贽都开始打副本了,你俩还在新手村拉扯呢?

  李子酬:啊……

  白清扬:嗯……

  孟湜客: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