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秋心里微微叹气,其实他也知道刘家人很宠这孩子,此举多半是做给他跟金家人看的。另一方面,他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不完全是刘小钊的错。

  所以他得赶紧给对方家长一个台阶下:“刘叔刘婶,孩子还小,下次注意就行了。”

  “那可不能有下次了!吓得老子心脏病都要犯了!”意识到自己说话粗鄙,刘大庆立刻陪着笑脸改口说:“小钊这小子这次是遇上贵人了,要不是您,我们这一家子那可是犯下滔天的大罪了。”

  “不不不,不用了。”

  林逸秋是一千一万个也不肯收的,先不说他是被徐离景推着上前的,再说他之后是要做干部的,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不然都算是被贪污腐蚀,现在他还没进生产队呢,他的名声是格外重要的。不过这些,他都是不能跟刘家人说的。

  好在刘季年算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及时地给他解了围。

  蒋凤英是个聪明人,她见林逸秋不肯收东西,又提议:“那您总要来我家吃一顿便饭吧!您救了我小儿子,就是救了我们家的命啊,这一顿饭还是使得的。”

  林逸秋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只能说出那句最经典的“最近忙,下次约”。

  蒋凤英得了准话,脸上总算上漾开一道笑意。

  刘大庆眼睛“提溜”一转,笑容更带了几份真诚:“您救了小钊,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使唤我家这几个小子,他们旁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您言重了。”林逸秋客气道,被一个长辈一口一个您的,他也担待不起。

  “诶,我们刘家人最讲知恩图报,要不这样……让小钊认你做干爹怎么样!”

  林逸秋睁大了眼睛:“干干爹?”

  “这……你不是不好意思使唤他们吗?那就让这小子认你做干爹,以后咱们就是干亲,你想上我们家来就上我们……”

  虽然林逸秋心里知道,刘小钊真实身份确实是子侄辈,但是名义上还是刘大庆夫妇的儿子,如果他认了自己当干爹,那他岂不是也算是刘季年的长辈了?

  他见刘家两兄弟还一脸状况外,不由“噗嗤”笑出声。

  他这一笑,刘萍萍也回过味儿来了,怪嗔道:“爹,你咋想的,季年跟人林同志是朋友,要是小钊认了林同志做干爹,我们岂不是都要低他一辈,少不得得叫声叔叔吧,那他跟咱们二叔三叔也是一个辈分了。”

  刘大庆挠挠头:“好像是哦,那要不,认个干哥哥也行。”

  蒋凤英睨了一眼自家不靠谱的老头子,对着刘小钊温声道:“行了行了,小钊,你叫声干哥哥吧!”

  刘小钊虽然一直躲在刘季年身后,却也知道林逸秋是帮了他大忙的人,恭敬地站到他面前,有礼地喊了一声:“小林哥哥~”

  “好孩子。”林逸秋摸了摸刘小钊的脑袋,这个干弟弟他算是认下了。

  当天下午,林逸秋迎来了第一次急救课。

  毕竟是农忙,大家一天工作十来个钟头,林逸秋本来已经做好不会有多少人来学的准备,没想到刚敲了下工铃,知青所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村民。

  这里没有讲台、没有小蜜蜂也没有黑板,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面对一群没有任何文化基础的村民们,怎么让他们听懂并且可以实操急救法成为了一件难事。

  饭点过后,村民来得更多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识到林逸秋下午的“神技”,不过是抱着看热闹或者别人学我也不能落下的态度来的。

  因此知青所门口是一片吵吵嚷嚷,林逸秋是新面孔又是小辈,即便是拉着几个知青一起组织纪律也是杯水车薪。

  为此他不得不提高嗓门:“这个海氏急救法可以用于全年龄段异物卡口急救,其中又可以大致分为两种方法……”

  都说万事开头难,但是没想到竟然那么难,林逸秋才讲了十分钟就口干舌燥了。

  然而底下还并不清净——

  “林同志,俺听不明白。”

  “林同志,能不能再讲一遍?”

  “林同志,您能不能大声点?”

  断断续续有新的村民加入,也有人表示听不懂直接就走了,说白了免费的东西不香呗,倒是白天哪位刘大福的媳妇坐在第一排,听的最是认真。

  林逸秋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林逸秋寻着声音望去,便在知青所门口的一块大岩石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一个破旧的大喇叭在调音。

  “啊,是村长!”

  “村长来了!”

  “村长发言了,大家伙儿安静安静!”

  刘季年举着喇叭对众人说:“从明天起,知青所会限定学习人数,每天抽10户人家来学习,抽到的人家,可选派一名代表,于每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钟在知青所集合,过时不候……一切全凭自愿!一切全凭自愿!一切全凭自愿!”

  刘季年不是说了一遍,而是连续复述了三遍,夕阳下,他的侧脸被余晖晒得通红,看上去既严肃又认真。

  等刘季年说完,他的目光又越过重重身影直接对上了林逸秋的双眼,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听又是限时又是限人,村民们慌了,咋学个东西要求还多了呢?原本要认真学的这下更认真了,准备要走的也偷偷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心想自己可不能走,走了可就亏了,万一学不到了呢。

  刘季年任务完成也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林逸秋身边,如同保镖一般站岗。

  不得不说,他是本村人,现在又是村长,往这儿一站,人高马大还挺唬人,学习氛围顿时就不一样了。

  刘小钊也没闲着,忙前忙后给林逸秋端茶倒水,必要时还给他充当人体模特。

  第一次教学的经历就让林逸秋彻底放弃了做老师的想法,也不再想着去王刘小学应聘了,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进生产队吧。

  第二天,林逸秋如法炮制继续上课,因为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加上白天他又仔细备课,这一节课可谓是又生动又趣味。

  很快,林逸秋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要说这其中还少不了王根生的功劳。

  王根生最开始的目的还不是为了林逸秋,他想着这些年十二分队既没有创大丰收也没有标兵人物,在红河生产队这十二个分队里就是个小透明的存在,这次出了林逸秋这样见义勇为的事迹可不得好好宣传?

  于是,他把林逸秋救治濒死学生,教授村民神奇救急法的事情通通报了上去。

  果然,不过才一天,大队长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喊过去了解情况了。

  回来的路上,王根生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为过,整个人比刚刚上任那会儿还要兴奋,一回来就把刘大斌叔侄叫过去交代事情去了。

  林逸秋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快得就吸引到上头的注意。

  在刘家村教学的第五天,基本上大部分村民都听过他的海姆立克急救法课程了,他正准备在从其中挑选几个聪明好学的学生,来学习心肺复苏法。

  因为他已经不用起早贪黑下地干活了,所以现阶段基本上每天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备课,晚上去食堂做一顿饭,接着吃完饭以后负责上课,虽然知青里有几个说小话酸他的,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挺服气他这本事的。齐援朝、陈枫基本就是他的小跟班,专门负责给他打午餐和做晚餐打下手。

  这日他正休息呢,知青所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刘季年的堂哥刘庆年。

  他一进门嘴巴就没停过,哎呦哎呦叫个不停:“我的小祖宗诶,你还没起呢?”

  林逸秋被人堵床上燥得满脸通红:“庆年哥,你怎么来了?”

  “还能怎么?红河生产队书记,带着两个手下,还有王根生、我二伯、季年他们几个正往这边过来呢!”

  “啥?生产队书记要来?”林逸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马上开始穿衣打扮。

  刘庆年坏笑道:“不不不,你躺着,来的时候季年交代了——你身体不适,带病上课呢!”

  “啊?”这可把林逸秋整懵了,这又是哪一出啊?

  正犹豫的功夫,知青所的大门又被打开了,门口一下子进来了一阵人,约莫有七八个。

  林逸秋这时候起来也来不及了,他把自己凌乱的床铺稍微整理了一下,又把头发揉乱了一些,把做的笔记全部摊开放在自己面前,还心机地放了一本主席语录在边上。

  人群中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干部服,腆着大肚子,身材微胖,带着老式的黑框眼镜,有几分领导气场,应该就是红星生产队的书记了。后面则是跟着王根生和他的手下还有刘大斌叔侄俩。

  “诸位领导好!”林逸秋作势就要下床。

  “别别别,别下床!”

  不等林逸秋自我介绍,书记就亲和地上前扶住他的双臂说:“林同志,你的事情我都听刘季年同志说了,辛苦你了!”

  “???”

  王根生则乐呵呵地给他介绍:“林同志啊,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红河生产队的郝书记,郝建国。”

  林逸秋心里不禁感叹一句:这姓氏可真占便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