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东北

  1974年5月,胡誉在林家众人的欢送下,登上了踏往海市的汽车。

  同年6月,林逸秋正式高中毕业,没有升学仪式也没有毕业晚会,简单地领了个毕业证就意味着高中生涯正式结束了。

  拿到毕业证以后,林逸秋第一时间向吴县革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提出申请前往东北垦荒,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办公室主任特别惊讶,随着几代知青下乡,大家已经渐渐回过味儿来了,知道这事就是出力不讨好,现在哪个知青不是被硬逼着才来这里的,这要说主动来的,林逸秋还真是头一个呢!于是他连连夸赞林父教子有方,响应国家号召,觉悟高,思想正。

  林父只好苦笑着默认,如果不是儿子坚持,他怎么会舍得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合家团聚。

  事实上,在做出下乡这个决定期间,无数人劝过林逸秋放弃,但是林逸秋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动摇的人,所以还是坚持要跟着其他知青一起下乡插队。

  林父拗不过他,又打不得骂不得,林母天天以泪洗面,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因为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跟她生分了。

  林逸秋无法解释跟林夏妮的交易问题,只能告诉她自己会保证自己的安危,定期写信回来,等运动形势好了,就会回来。

  为了让小儿子尽快看见大哥大嫂结婚,林父林母抓紧时间找崔家下聘,正好崔家也有此意,双方很快就把日子给敲定了。

  双方选了个好日子,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林逸海骑着自行车带着林逸秋和几个堂兄弟把新娘接了回来,在双方父母和族亲的见证下,简单的举办了仪式,吃了顿饭,这婚礼就算是成了。

  婚礼结束以后,林逸秋把准备下乡的事情告诉了林家二老,他有意隐瞒了把工作让给林夏妮的事情,免得再起纷争。

  林奶奶一副恨不得跟着林逸秋下乡的样子,抱着他痛哭流涕:“你们真是好啊,是不认我这个老娘了是吧,老三受伤你们不告诉我们,等人好了才来报信,老四下乡也不说,等报完名才说……”

  林逸秋现在哄人也是有一套了,上前直接搂住林奶奶的胳臂,撒娇道:“奶奶,大哥才结婚,这是好事啊,您怎么能哭呢,说不定大嫂很快就会给您添个曾孙,到时候您怕就是想不起我这个远在天边的孙子咯~”

  林奶奶破涕为笑,却冲他骂道:“知道远你还去,现在多少知青都在为了回城绞尽脑汁,就你还想着往外跑。哎哟,你这身子骨从小到大没干过活,你要真去那里可怎么办哟!”

  林母听了林奶奶的话,哭肿的眼睛又开始呲呲冒泪花,婆媳两个前所未有和谐地抱在一起痛哭。

  林爷爷自然是支持的孙子的,毕竟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的好事,不是讨论骨肉亲情的时候,还说要在他走之前去祭拜先祖,以求得平安顺遂。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丧呢!又不是去送死,东北多好啊,那里可是全国的粮仓,那黑土肥的跟油似的,种什么活什么,吃得饱又穿得暖,比咱们老家不知道好多少。逸秋啊,你去了以后一定要眼里有活,勤劳刻苦,多多帮助当地老乡,知道吗?”

  林逸秋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爷爷。”

  第二日清晨,林逸海带着新媳妇崔向红,林老夫妇,林常来夫妇跟林逸秋一行七人来到墓地祭拜。

  林家的祖坟早年间破四旧都被砸了,如今只剩下断瓦残垣还在昭告着它曾经的辉煌。

  最最靠左的自然就是那个举人高祖,接着就是曾祖父夫妻俩和其他一些堂的曾叔伯之类的。

  林逸秋自认并非林家血脉,所以只能心里默念着道歉的话语,满怀歉意地给几位先人磕了头。

  林爷爷林奶奶就虔诚多了,対着墓碑念念碎着说着什么。

  林母趁机把林逸秋拉到一边:“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两人七歪八饶进入了一片更深的山林,终于来到一处大榕树下,林母点了点一个不起眼的土包,说道:“这里你也磕两个头吧!”

  如果不是林母指示,林逸秋十有八九会把这块小小的木牌当成路标。他也没多问,就跟着林母磕了两个头。

  墓碑上有两排用毛笔写的字,证明墓里应该埋葬着一対夫妻,可是风化严重,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路”字。

  这个路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就林逸秋所知,附近几个村都没有这样的姓氏。

  “他们是谁?”

  林母恭敬地摆放好了祭品,是家里都舍不得吃的一些食物,给林逸秋解释:“是咱们家的恩人,你爷爷奶奶还有我跟你爹的工作都是他们给安排的,要是没有他们,咱们家到现在都是农民呢,哪能去城里过好日子。所以你多给他们磕几个头,让他们保佑你平安顺利回家!”

  林逸秋闻言又叩了三拜,这个年代,埋在这样的荒山野岭,还不能立碑,肯定是身份特别敏感的人,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回了城里以后,林家又在工厂食堂再办了几桌酒,请林父林母的工友和邻居们也吃一顿,顺便给林逸秋饯行。

  八月底,吴县上山下乡农垦队就要出发了。他们要先坐大巴前往苏市,然后从苏市坐绿皮火车离开江省去往全国各地。

  在吴县汽车站,全家老小还有邻居都来给林逸秋送行,连林夏妮也满脸不情愿地来了。

  “唉,你小子就这么撒手走了?”周崇儒有些不满,他还挺喜欢林逸秋,想着要是有机会看看能不能劝他学医。

  林逸秋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他志不在此只能笑嘻嘻地打马虎眼:“多谢周老来给我送行。”

  林冬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小哥……你……能不能不走?”

  林逸秋弯下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心里感叹这一年来小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里面还有他的功劳呢!

  “不可以哦,冬妮在家要乖乖的,好好读书,听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话。”

  “我会好好读书的……呜呜,可是我更想要小哥留在家里……”

  “唔,读书是为了你的未来,你有想过未来做什么吗?想好以后写信告诉小哥好吗?”

  林冬妮眨眨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周崇儒,没有说话。

  这一幕自然瞒不过林逸秋的火眼金睛,自从林夏妮醒后,林冬妮常借口出去玩跑到周崇儒那里玩,家里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林逸秋还挺高兴,看来家里以后要出个中医啊。

  “逸秋,我给你做了两双棉鞋,你带着去东北穿,我听说那里常年都是厚厚的大雪,只有穿着棉鞋才不会冻出冻疮,另外你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谢谢姐,等侄子侄女一出生,你们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另一边,周翠萍安抚好哭成泪人的林母,从儿子手里拿出了一个包裹:“这里有些我做的泡菜和辣椒酱还有鸡蛋,你带着路上吃。”

  “周婶,我东西已经够多了……”林逸秋苦笑着举起两个手,大包小包都快拿不下了。这林母给他收拾的行李,几乎快把林家都给他搬过来了。

  “带上呗,小江,去塞小林哥哥的包里。”

  几人又是一阵忙乎。

  前阵子新婚的喜悦被冲散了不少,此刻林逸海一脸愁容地叨叨着:“你到了东北记得给我们写信,不不不,拍电报吧,快一点,不要舍不得花钱,要好好照顾自己……”

  “哎哟,我知道了,大哥怎么变得跟爸妈一样啰嗦。”

  林逸海苦笑着说:“你这小子——”

  林逸海说完换成了崔向红:“逸秋,大嫂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的,这里有我之前攒的一点积蓄。”

  “不不不,我不能要,你跟大哥如今是一家子了,可得好好攒钱,以后还有孩子呢!”林逸秋连连推拒。

  “大家都别那么悲观嘛,我我下乡是好事啊,这年头谁家没个知青的。我一定会尽快争取回城的机会!”当着林夏妮的面,林逸秋不敢说过三年就回来这种话。

  “儿啊,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干不动活就少干点,别累坏了,赚不到工分妈给你寄钱!妈把钱都分批缝在了你的几件大衣里面,你记得放在安全的地方别让人摸了。”

  林逸秋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满心感动,他摸了摸眼前妇人不再年轻的脸庞,温柔且认真地回复她说:“我知道,我会的,爸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您永远都是我娘!”林逸秋郑重地回答了这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他来到这个时代的这一年以来,他早就被这份质朴的母爱所打动,打心眼里把这个妇女当成亲妈了。

  “三姐,我要走了,你没什么要说的?”

  林夏妮难得没有摆脸色,而是满脸复杂地看着他:“我把票都放在包的夹层里了,你记得拿……别被人给骗走了!”

  “咱们的约定?”

  “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说一个字的!”

  “行,我信你!”

  林父看着姐弟两个咬耳朵,故意拉长着一张脸,满脸不耐烦地说:“行了,没完没了了,快看看还缺什么,趁时间早给他补上。”

  如果不是林父眼里闪着泪光,估计林逸秋都要被蒙混过去了,他没有回答,只是上前给了林父一个大大的拥抱,眼前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让自己重新拥有了父爱。

  过了一会儿,每日一班通往苏市的大巴车就来了,车站的人潮开始向着那里涌动。

  “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我不缺什么了,爸妈、大哥大嫂、二姐姐夫、三姐小妹、周婶小江周大夫……谢谢大家来给我送行……我走了,大家都要好好的!”林逸秋飞快地转身背対着众人,用力地挥了挥手。

  他听见身后林母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名字,也听见姊妹们轮番安慰地声音,却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大巴车里。

  从车窗里,他偷偷看着亲人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在心里默念:再见了,我的家人,再见了,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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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要出来了,不容易,这应该是纯爱文里攻出现最晚的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