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母做完家务端着宵夜来到林逸秋的小房间。

  “秋啊,还在看书呢,夜里不要看书了,伤眼睛的。”

  林逸秋接过一看,竟是糖水鸡蛋,这东西可精贵了,又是红糖又是鸡蛋的。

  “妈,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三姐补身体吧。”

  “她身体好着呢,喝不上!”

  林逸秋敏锐地感觉到林母语气的不佳,心知这个冒牌货八成是冲撞到林母了。

  林母缓和了语气又道:“这次要不是你,你三姐能不能活下来还真是个未知数,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要是你三姐也出事,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你长大了很多。”

  林逸秋笑而不语,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得到了林家人的认可。

  想到白日里的一系列对话,林母没好气道:“你说你三姐怎么就那么犟呢?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我问她到底怎么摔得,她硬说是自己跌的,后来不耐烦直接让我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累死累活为了哪个黑良心的。”

  林逸秋自然知道她是气话,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三姐是被人欺负了所以才……”

  林母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闻言可算是觉得有人说到心坎上了,气呼呼地说:“你三姐一向内向老实,要是哪个小婊子敢欺负她,我必然要她好看!”

  这些年她虽然收敛了很多,但是遗传她老娘的功力,其实自己嘴上功夫也不差的。

  林逸秋知道林母并没有体会到他话里的深意,只能暗示性地说:“这欺负不一定是女的……也可能是男的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母瞬间被点炸了,拉着林逸秋不放手:“儿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逸秋一看不好,赶紧安抚她:“我只是猜测,妈你别激动,如果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讨回公道?”

  林母如同被泼了盆凉水似的安静下来,迟疑道:“唉,如果啊,这如果真是这样,那首先得带你三姐去医院检查一下,至于这公道……那就难了,说不定咱们只有咽下这恶气了。”

  “为什么?”

  “你这傻孩子,你还想不想你三姐找个好对象了?女孩子家的名节就这样不要了?你这话没告诉别人吧?是真有依据还是自己猜的?”

  “猜的猜的。”林逸秋庆幸没把那天审问到的事情出来。

  他是真魔怔了,只想着为三姐做主,却没想过现实问题。这种事情就是放在现代,不少家长和女孩还是会选择瞒着不去报警,更别说思想风气保守的七十年代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很准,林母听了林逸秋的话,整个人是坐立难安,林逸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林母保密,又说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才勉强把人稳住。

  他轻叹一声,看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二人皆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全被一人看在眼里。

  眼见林夏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林父林母也就复工了,林逸海也要出去摆摊,家里只剩下林冬妮、林夏妮和林逸秋。林冬妮是个闲不住的,眼看三姐行动自如,也跟林逸秋请假出去跟好朋友玩,于是乎家里基本就剩下林夏妮跟林逸秋朝夕相对。

  林逸秋不想跟某人朝夕相对,想着眼不见为净,干脆直接找了借口去胡誉家里补课,早出晚归避免跟林夏妮相处。

  初八这日大家都出门了,家里又只剩下林逸秋跟林夏妮,林逸秋正想出门却被林夏妮叫住了。

  “干嘛?”对方不是三姐,林逸秋自然不需要好声好气柔声细语。

  “你这臭小子,怎么那么没礼貌?”虽然语气不佳,但是林夏妮说这话倒也是笑着的,这是三天里她难得给林逸秋的好脸色。

  在自己面前充长辈呢?林逸秋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他倒是真误会了,以林夏妮的心理年龄确实是够做他长辈了。

  “你等会儿再走,一会儿家里会来人。”

  “谁?”

  “王、达、发。”林夏妮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知道?”林逸秋反问。

  “他伤害了我,不得来给我道歉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

  林夏妮难得心情不错地逗弄他:“你猜?”

  林逸秋之前猜测她跟自己一样,要么也是穿书的,要么就是穿越者之流,所以知道她接收了林三姐的记忆,现在看来好像不只如此。

  林夏妮扶着腰找了个位置坐下,舒展了一下筋骨,又给自己揉了揉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把腿放下,挺了挺腰板再次坐好,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以上动作。

  这三日林逸秋几次看见对方偷偷揉腰捶腿,仿佛四肢极度不适配,这动作若是放在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上很常见,但是放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却很违和。而且这些都不是以前三姐会有的动作,所以林逸秋猜测是这具身体的新主人带来的习惯性动作。

  她对林父林母并没有以往的恭敬和尊重,说话语调口音都有了细微变化,但是又对这个家里情况极为熟悉,跟自己刚来这个家庭的小心谨慎完全不同,融入得非常之快,除了第一天看见林父林母时有过失态,之后都像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要么此人是个段位很高的扮演者,要么她根本就是……林夏妮本人。

  就在林逸秋等得不耐烦之际,终于有人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来人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穿的倒是人模狗样。头上飘着几根毛发像迎风舒展的蒲公英,生怕一阵大风就给吹散咯,见有人开门,他立刻摆出一副笑脸,双眼笑起来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看着既油腻又猥琐。

  “小同志,请问这里是林夏妮同志的家吗?”

  “是啊,你是?”

  王达发骄傲道:“我是石矿来的,第二大队队长兼炊事班管事,我叫王达发,听说你姐姐摔伤了,特别代替全场职工来慰问你姐姐。”

  这人就是害死他三姐的罪魁祸首,林逸秋按住一只想挥到他脸上的拳头,嘴里挤出两个字:“请!进!”

  王达发被林逸秋的态度搞得有点懵逼,他可是石矿的管理层,下到基层民众家里,对方就算不是感恩戴德,也得是毕恭毕敬,可对方这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不过他也懒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今天他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那丫头恢复的怎么样了,最好就是快不行了,也省的他动手了……

  林家的环境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这让王达发多少有些有些惊讶,这跟他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不符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一笔赔偿。

  林逸秋把人送到房间门口,正想跟着进去,却被林夏妮叫停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逸秋一眼:“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林逸秋猜对方留下他应该不仅仅只是开个门这么简单,虽然没让他进屋,但也没说不让旁听吧,反正这屋子隔音效果也不行,而且放这样一个流氓混蛋进去,他可不放心。

  王达发看着林夏妮好好地站在门口,双手颤抖得不行,眯眯眼瞬间撑到最大:“你你你,你没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天他亲眼看见人跳下去,当场就大出血昏迷了,他还故意让矿上两个工人延误最佳治疗时间,就想来个死无对证,可现在对方不但没有缺胳膊少腿,还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夏妮轻蔑一笑:“很吃惊吗?坐吧,王队长!”

  看见吓得瑟瑟发抖的王达发,林夏妮心中积郁几十年的恶气算是消了,就这么个小人,跟她往后余生遇见的那些垃圾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当年却整得自己名誉扫地。

  王达发想到刚刚林逸秋看自己的眼神,便猜测对方肯定是告诉家里人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家里就一个半大的孩子,但这场鸿门宴绝对不简单。

  “就不坐了,林同志,我代表矿上的全体员工来看看你……呵呵呵,慰问一下你。”他原本是有一套说辞的,但是眼前形式不对,他立马转换了口风。

  门外的林逸秋直接懵了,就这?直接要钱?

  王达发掏了个信封,双手奉上的同时,嘴里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林同志,是我眼瞎,我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做这种事,我真的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可千万不要举报我……”

  这年头流氓罪可是很严重的,被抓起来事小,被枪毙可就没命了,而且王达发想着横竖自己也没得手,这事传出去,对女方名声也不好听,便隐瞒了大部分实情,跟矿长要了点钱,想着来赔个礼道个歉就完事了。

  林夏妮晃了晃那信封,不用点她就知道有多少:“这点钱你就想打发我?”

  “啊??”王达发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这跟他来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就直说了,想让我封口的话,我要这个数。”林夏妮笑眯眯地伸出五个手指。

  “五五千块?”

  “不错,这还只是今天的价格。”林夏妮深知对方家庭情况,五千块恰好是狠狠啃了他一口,大动筋骨又死不了的程度。

  王达发索性也不装了,摸了摸脸,压低了声音恐吓道:“你这贱人,你想敲诈我?我不过是摸了你两下,你又没什么损失?这事情要是传出去……”

  林夏妮才懒得听:“逸秋——”

  “我在呢,姐!”林逸秋在外头响应道。

  林夏妮收敛起笑容:“要不是我弟弟,我条命就算是交代在矿上了,当然你也可以不给,不过你这个队长跟管事的位置嘛,就别想了,你想想矿长到时候会怎么办,他这么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能怕你?”

  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的怕不要命的,王达发果然被镇住了。

  王达发狠了狠心:“我要是真的给了你五千块,你就放过我?”

  “三日之内我要看见五千块,另外,这笔钱应该是矿长申请的赔偿款吧,你拿别人的钱做你的人情,打得可真是好主意!”

  王达发被揭穿了,也不敢恼了,眼前这个哪是什么可怜的林同志,简直是活祖宗啊!

  “好!就三天!”王达发闭着眼睛,屈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