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陀并没有纠正栗茸口中的“父女情深”, 但他的确表现得和某大橘一样冷酷无情。
“这个公式可以先理解了再进行背诵，你看这里的齿轮数量，齿轮是一对一带动的, 所以这里进行的计算步数就等于齿轮数量减一——这只是最简单的模型，单层, 而且齿轮都是一一相接的。”
栗茸：嗯、我知道、是的、对、就是这样……
没听懂。
这倒也不能苛责她。
毕竟栗茸还是一只按照龙族年龄来算未成年的小龙嘛。
没有人会要求一个刚刚上初中的孩子去学高等数学, 不会要求她背“连续不一定可导, 可导一定连续”这些定理。
再说了，龙族天生的天赋点也没有点在机关学上嘛。
龙更擅长古典魔法, 尤其是在和自然元素的亲和力方面堪称一绝。
也就是说, 如果栗茸的本体来到了提瓦特，她或许可以和若陀一样表演一个【xx开始吸取地脉中的x元素力】。
但，涉及到机关之类的方面……
龙族传承里面也没有说过任何一条龙成功达成了成为机关学大师的成就。
反而是成为炼金术大师、占卜术大师甚至大魔导师之类的屡见不鲜。
所以说，这个东西，看种族天赋的。
明显，西方龙和东方龙之间存在着物种隔阂，若陀摩拉克斯他们可以轻松理解并融会贯通的东西，在栗茸这种龙眼里已经约等于无字天书了。
若陀：“……”
他和每一个辅导孩子功课然后被孩子气到的家长共情了。
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若陀涵养好。
他现在还没有生气, 只是有些不解。
他摘下眼镜, 捏捏眉心, 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小树妖在生活方面掌握了很多技能, 尤其是在庖厨方面, 不论是调味还是刀工都很有天赋。
人无完人。
不能要求她在机关术方面也是个天才。
……不能对孩子做出太苛刻的要求，比如说不能对甘雨说她太胖了而是应该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你不用那么努力减肥的，那样对身体不好”——
若陀双手一撑膝盖, 从椅子上站起来, 对栗茸说道：“你继续思考, 我出去吹会儿风。”
他劝不住自己了。
那根名为“和蔼家长”的弦快要绷不住了。
若陀走到窗边，双手扶在窗框上，被窗外的夜风兜头吹了个透心凉。
他有点愁。
虽然因为没有和栗茸一起学习的人可以和她形成对比，于是若陀尚且没有进化到“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的地步，但光是现在栗茸展现出来的学习效率，就够他担心的了。
要不找摩拉克斯或者歌尘浪市真君……他们手上或许有什么提升智慧的草药。
实在不行可以和隔壁智慧之国须弥的那位尘世七执政大慈树王交易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那些知识全都灌到她的脑子里去……
还好这个时代，大慈树王还没有研发出虚空系统，罐装知识这一产物也还没有被连带着发明出来。
否则栗茸兴许就是全提瓦特世界第一个接受真·填鸭式教育的孩子了。
凉风中，若陀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相信如果他是主世界的人的话，现在手上一定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
在这个被学习荼毒的凉夜里，受不了的又岂止是新手老父亲若陀。
栗茸觉得自己再学下去就要崩溃了，虽然她仍然无法将眼前那个八行的公式完整从头到尾背下。
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虽说龙的本体上覆盖的都是坚固的鳞片，倘若不是用勇士的圣剑、魔法或者药剂的话根本破坏不了哪怕一点边缘部分，因此业绩不存在和人类一样的谢顶危机。
但栗茸她现在的身体又不是龙的本体。
再这样一直抓着头发薅下去，这具名为“栗木”的身体大概率是要秃的哇！
尽管因为她揪头发的位置吧……
鬓角附近的这两块头皮如果秃掉的话，好像就是传说中的猫耳发际线。
如果秃成的猫猫的形状的话，似乎会让秃的人更容易接受现实一点——
……个鬼嘞：）
栗茸绝对不想变成秃子。
猫耳发际线也不行。
于是她趁着若陀没盯着她的这档子功夫，把因为社恐就根本没跑出来几次的系统摇了起来。
【系统系统江湖救急啊系统人命关天！】
社恐的系统差点被这一句话吓到缩去墙根画圈圈，它细声细气道：【你、你……宿主你声音轻一点……】
栗茸：“……。”
她贴心地给了系统几分钟缓冲的时间。
系统也很明白宿主对它的好，稍稍调整过来之后，小声问：【宿主遇到什么需要我来帮忙解决的麻烦了吗？】
栗茸沉重点头：【是的。】
【帮我学会这玩意，一会儿应付任务目标。】
*
可喜可贺的是，在身为AI因此尤其擅长理工科的系统帮助下，栗茸成功在若陀去窗口思考人生的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学渣向学霸的蜕变。
若陀表面上不说，但在考了她几个问题都得到了正确回答之后，内心还是非常欣喜的。
不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
他转过身，右手握拳砸在左手的掌心。
老父亲可以不用发愁了。
栗茸也很高兴。
因为有系统代学的缘故，她明天白天的时间就不用留出来学习机关术了。
又可以去钓鱼了好耶！
这一次她一定要钓到比若陀更多更大的鱼。
争强好胜、
然而，就在她合上书本，爬上床，准备美滋滋睡上一觉然后明天早起用晚上腌好的虾肉馅包饺子吃的时候，她听到了窗外传来敲墙壁的响动。
一般情况下，石屋里有若陀坐镇，龙王哪怕收敛了气势，那行动时因没有刻意在身上施加掩盖气息的法咒，因而少许泄露出来的威仪也足以将四周的鸟兽毒虫吓退到方圆几里之外。
栗茸在这里住了好几天，还是第一次听到窗外传来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知道有若陀在，己方火力充足到哪怕天降克苏鲁都能一巴掌干碎的程度，栗茸这个看恐怖片都要全程捂眼睛的小菜鸟也敢大着胆子下床去看向窗外了。
栗茸：
她刚从窗户里探出头，还没来得及朝着四周打量一圈，从窗户上面突然垂下来一颗脑袋。
在茫茫的黑夜中，栗茸看不清那张脸上的五官，只对上了一双明亮如火的眼睛。
——白天时明亮如火的眼睛，在夜里仍然明亮如火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毕竟白天的时候大家只会夸这种眼睛说是“炯炯有神”。
但在夜里……
夜里的火一般情况下指的是鬼火：）
“诶嘛卧槽！”
她砰地一下关上了窗户，转身就朝门外跑。
一边跑一边喊：“鬼啊！”
*
鬼魂这种东西，应该在无妄坡那边比较多吧？
若陀是不太相信自己周边方圆十里内会出现鬼怪之类的东西的。
哪来的小东西那么大胆。
但栗茸跑过来的时候明显脸都白了。
手心甚至冒了冷汗。
于是他说：“正好，可以用这个机会检验一下你的机关术学习进度。”
栗茸：到这种时候都不忘记随便插入一次课堂小考的您真的不是魔鬼吗？
若陀接着道：“当然，按照你现在的水平，要独立设计出一座机关还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会将机关的大部分提前制作好，剩下留出一两处难度较低的齿轮空位，让你自己选择零件进行填补。”
他沉吟片刻：“这也算是你参与制作的第一台机关，你想要什么样的机关呢？”
栗茸沉吟片刻：“手持式归终机？”
最好是那种经过萍姥姥加成，攻击时附带萍姥姥冲击波的，一发一个奥赛尔，简直不要太爽。
若陀：“……威力强大的手持机关往往有着很大的后坐力。”
他隐晦地向栗茸传达了“你不行”的信息。
栗茸：“……唉，那我可以要一个遗迹守卫吗？”
独眼小宝在开荒前期的时候堪称萌新玩家最大的噩梦，甚至一般五万血零命的帝君，在孤云阁的时候都抵抗不了四个独眼小宝一起大风车。
俗话说人类的一切恐惧都是源于火力不足。
所以一个独眼小宝发射的那些弹药就足以抹去一切对于鬼魂的害怕。
若陀听到这个词，却是一脸奇怪：“遗迹守卫？遗迹守卫是什么？也是你家乡的东西吗？”
栗茸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时间线尚且没有发展到主线五百年前，坎瑞亚被天理灭国的时候。
也就是说，现在的那些遗迹守卫，不，应该称呼他们为耕地机，要么尚且没有被发明出来，要不就都还在编服役。
栗茸：啧。
第二个想法也一样破灭了。
想要同款周边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啊。
最后，若陀协助她完成了一台□□。
只不过，与普通的□□相比，这台□□一次会发射两样东西。
其一是一枚锋利的弯钩，其二则是在碰到目标后会自动弹炸开，形成一张将对方包裹在其中，并屏蔽对方应用元素力的网。
弯钩和网之间有牢固的绳索相连，使用者可以通过弯钩的定位来防止被抓捕的玩意逃跑。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火力喧嚣，但栗茸仍然非常满意自己的第一支机关武器。
这只□□颇为轻便，使用起来也不复杂，甚至若陀还很细心地在上面添加了放大镜和瞄准。
新手用这个也能打出十环的好成绩呢。
她武装上了新武器，昂首挺胸地从石屋内走了出来。
—听说了吗？南天门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游荡。
—听说了，她本人发现的，现在就是……
猎杀时刻！
她捕捉到自己左边的丛林里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声。
发射弯钩的准星对准了边上的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发射网箭的准星则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放线。
一眨眼过后，箭矢如流星，从树叶的罅隙之中穿过，精准地在一声闷闷的击打声之后命中了目标。
一阵灌木被压弯、鸟雀被惊飞的扑腾动静之后，栗茸听到那边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诶呦！”
*
浮舍宣布，昨天和今天是他这段时间来过得最倒霉的两天。
他只是从璃月港赶来若陀龙王隐居的地方见见他们夜叉的小妹妹而已，甚至还带了礼物，不能算是空手上门的不速之客，却在昨天偷偷爬到栗茸的窗户外面，准备给她一个特别的“惊喜”时被她用窗户一下子拍在了鼻子上。
怀疑自己的鼻梁骨都要骨折了的浮舍狼狈地捂着流血的鼻子回去找一开始就觉得他这个“惊喜”有点傻乎乎的剩下四名夜叉。
原本以为自己这个身为老大哥的受了伤，至少可以火的他们的些许关怀安慰，却不想就连平时最乖的魈都对他说“你就是活该”。
若陀：真郁闷。
他靠在石头上休息，嘴里嘀咕着：“小鱼怎么就没认出我来？她怎么可以认不出我？”
当然，没人理他。
应达和伐难在一边讨论着上一次来看还是光秃秃的石屋。
“肯定是小鱼的主意，不论在哪里，她都喜欢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
“是呀是呀，你看那边的墙面上，还爬着花藤呢，金灿灿的，就像岩晶蝶一样！”
弥怒则在逗魈。
“你看小鱼没认出浮舍来，你觉得她能一眼认出你来吗？”
魈居然还真的回答了这样无聊的问题。
“会的，她向我保证过。”
少年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上一次，她以息壤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她还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提醒浮舍别冲动。”
否则就会被窗板砸鼻子，还会在第二天被栗茸用她新上手的□□射中。
但这些他没有说。
魈冷着脸，想起在海神宫底下等待机关移形变位的那半个小时里他被浮舍强制拉去玩然后连输三把的斗地主，以及在熟了之后被迫在脸上贴了三张的写着“笨鸟是我”的纸条。
魈：记仇。
于是现在，吸取了昨天晚上的教训，没再打算半夜爬墙的浮舍拿着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准备走正门造访。
然后就在艰难地于灌木丛中前行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一支“箭矢”射在了大臂上。
浮舍刚想说这种小□□没什么威力，连他的防御层都破不了，更不用说造成什么伤害了。
箭头突然就在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炸裂开来。
化作一颗颗小小的玄铁粒子，沿着他的身体朝着各个方向散去，尾部还牵拉着细细的丝，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下一秒，浮舍发现自己被提了起来，悬挂在半空，因为兜起他的这张网比较小，他的脸不得不压在了两根交叉的网线上。
浮舍：sxekdashui（脸滚键盘式脏话）
他尝试着用元素力挣扎开这张网，却发现自己的雷元素力就像是被屏蔽了一样，不论他怎么催动神之眼都无法运转。
浮舍：……
浮舍放弃挣扎。
*
栗茸在射中了之后就跑过去看自己的成果。
然后她就在树下和虽然赶来援救但明显一个个都在偷偷乐的夜叉们撞了个正着。
栗茸：“！”
她朝着网里面一看，看到了熟悉的配色。
四臂的夜叉被倒吊在树上，脸上压出了几道红色的印痕，整个人随着微风一晃一晃的。
这个场景吧，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栗茸皱着眉回忆了好久，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西游记》里面《四圣试禅心》那一段的剧情吗？！
猪八戒被吊在树上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个造型！
她略带歉意地对浮舍道：“对不起，浮舍大哥，我没看见是你。”
但她也没立即上手将他解下来。
“你现在这个造型怪有意思的，你等我拍张照片留念一下哈。”
弥怒在一边帮腔：“对对，不着急把浮舍解下来，他皮糙肉厚的出不了事。但一定要留念，如果可以的话也分我一份，我要把这个场景当成传家宝传下去，让我的子子孙孙都看到。”
浮舍在网里面对弥怒怒目而视：“你小子！”
弥怒眨眨眼睛：“小鱼的这么点请求你都满足不了吗？有你这样当大哥的？”
浮舍气结，索性闭了嘴，就给他比划了个“你小子等着，等我出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的手势。
等栗茸让系统拍完了照片，她在这张网的某个位置按了一下设置好的机关。
那些丝线瞬间断裂，浮舍“扑通”一声砸在地面上，砸出了个五体投地，烟尘滚滚。
他爬起来，拍了拍手肘和膝盖上的灰尘，刚想开口对栗茸开玩笑，问问她做了这样的“坏事”之后有没有诚惶诚恐地感到抱歉。
一抬头，却看到栗茸已经扑进了魈的怀里。
一边蹭一边软乎乎的撒娇：“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啦，我好想你啊——”
而平时总是冷着一张俊俏的脸蛋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甚至被一些胆子颇大的姑娘家形容成“高山之巅一捧晶莹雪”的少年此时也一点都没藏着自己的情绪。
他轻轻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栗茸脸颊边的软肉。
“是很久很久不见了，我也很想小鱼。”
浮舍：“……”
错付了，终究是错付了。
他抓着头发，哀嚎道：“我这满腔身为大哥的慈爱，早知道还不如都给了弥怒算了！”
弥怒：“……？”
他朝后退了一步。
“你认真的？”
“我警告你，你别过来啊！”
浮舍撸袖子：“嘿……”
这小子也讨打。
*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理所当然地就惊动了若陀。
其实，栗茸拿着□□走出去和“昨天晚上吓了她一跳的那个该死的鬼”对决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走出石屋，但注意力一直都落在她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恢复，他自然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五个仙众夜叉。
但是……
老父亲的眉头在看到栗茸扑进魈怀里的时候就皱成了可以夹死苍蝇的程度。
他们认识？
怎么看上去那么亲亲热热的。
老父亲警惕的心悬到了最高点。
老父亲提起了刀。
*
璃月有一句老话，叫来都来了。
既然来都来了，那么不上门拜访一下若陀这位前辈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栗茸被魈抱起来，她坐在魈的手臂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看着浮舍敲上石屋的大门。
“若陀前辈！”
若陀用一张客（虚）套（伪）的欢迎脸让他们进屋。
开始说话之后三句话不离栗茸。
“……把她从林子里捡回来的时候，她被一只龙蜥逼得爬到了树顶……”
魈一下子握紧了拳头，丝毫不令人怀疑：倘若不是现在有人拉着他的袖口，岩龙蜥母亲和她的一窝幼崽今晚就要遭殃。
“……还很喜欢钓鱼呢，一旦我钓到的鱼比她多就会开始用尽一切办法吓走我身边的鱼……”
“……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小——”
“小……”若陀这才发现，经过了这么久的时候，他从内心深处仍然没有接受“栗木”这个一看就非常不走心的名字。
但此时木已成舟，他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念。
“小栗木。”
“噗——”
当即应达就喷了。
“小鱼这名字是若陀前辈给你起的吗？不会吧不会吧前辈的审美那么差的吗？”
“你给自己起的名字……”
弥怒找不到一个词可以精准地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你……”
魈也有些恍惚。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始怀疑，当初小姑娘让他帮自己起名，是不是还有一重自己起不来名字的缘由。
还好当初没有让她自己给自己起名，否则——
浮舍用手肘怼了怼他：“小鱼这个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吗？！”
至少比起他名字寓意里面的“浮生一刹，万般皆舍”来，要差上好多。
所以按照他的意思嘛，最好把栗茸提回去，让帝君再翻翻词典，给起一个寓意又深，读起来又好听的。
栗茸夹在这群人当中：“……”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很喜欢“栗茸”这个名字，暂时没有更名换姓的打算？
全场唯一懵逼的若陀：大橘喵喵？
发生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