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本以为有中也在身旁, 她应该就能睡着了,然而事实证明,她依旧没办法安然入眠。

  哪怕是听着中也平稳的呼吸声, 哪怕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哪怕有这么多能让她安心的元素存在, 她还是难以入眠。

  偶尔倒是能浅睡一会儿, 但这样的安稳也只是片刻而已, 要不了多久就会立刻倾覆。她会在黑暗中猛然惊醒,急促的喘息与过快的心跳让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都难以保持平静。

  “还不睡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见睁开眼,却见中也正垂眸注视着自己。花见往被窝里缩了缩, 怯怯地小声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你把我吵醒的?”他轻笑了一声, 抚过她的耳廓,“我只是单纯的睡不着而已。”

  他依旧在念想着Ace首领说的话——念想着他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中原中也的恋人是谁, 他们全部都会找上她。

  中也始终想不明白,那个垃圾究竟从哪儿知道了他和花见之间的关系。难道是某次一同出门的时候被他目击了吗?又或者他的情报也是来自于别处?

  或许那个垃圾只是为了激怒自己才故意说了那些话,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虽然中也总觉得这样的概率不大。

  在那个垃圾说出真话之前, 他的所有推测都只是胡思乱想而已。中也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不由得被那家伙的言语和鄙夷神态左右了心绪。

  以至于累成了这样还睡不着。

  但今夜的无眠好像也不完全是什么坏事。如果沉没到了自己的梦境之中,中也大概就不会感觉到花见每一次惊醒时的颤抖,也不会听到她在惊醒后不自觉地发出的轻声急喘。

  她的手总是在发抖, 但她自己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她的睡梦中悄然作祟, 害得她无法入眠。

  “既然睡不着, 那我们就来聊天吧。”中也轻轻地将手搭在花见的腰上, 悄然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笑着说,“说不定聊着聊着, 我们就都能够睡着了。”

  “唔……这真的可行吗?”

  花见对此持怀疑态度。

  “可行——当然可行!”中也说得信誓旦旦,“要是你觉得不可行的话,我就给你念睡前故事好了。这一招肯定有用。”

  这话听得花见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捂着嘴,可还是没能藏住笑意。

  “唉……好吧,那就取消睡前故事的环节。”

  中也如此说着,还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像是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似的,却看得花见更想笑了,忍不住想要戳一戳中也此刻失望的脸。

  也想在他的怀里蹭一蹭,就像平常总会做的那样,但是后背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她完全不想动,害得所有放肆的念头与大胆的想法统统无法实现,她只能想想而已了。

  “对了,水管弄好了吗?”她问。

  中也点头:“修好了。小问题而已。”

  也就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罢了,真处理起来,两三下就捣鼓好了。相比之下,还是清理积水比较麻烦——也很费时费力。

  “哦……是这样啊。”花见拖长了声,点头应着,还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好厉害。”

  这句没头没脑的夸奖听得中也有点猝不及防,但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几分窃喜——就算是再怎么突然,这也是夸奖嘛。

  更何况还是来自于花见的夸奖,这让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故作平淡地说:“为什么突然夸我?”

  被他这么一问,花见也有点懵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突然地说出了一句“厉害”。

  仔细想了想,她也只能说:“唔……我就是真心地觉得会修水管很厉害。”

  “什么啊……这有什么厉害的。”中也满不在意似的一摆手,“这种事很简单的。”

  “是吗?可我不会修。”花见眨了眨眼,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了,“光是看到水管爆了我都紧张得不行,还大喊大叫了……我这样是不是特别逊?”

  她当真在一本正经地反思着,却听得中也想笑。他摸了摸花见的小脑袋,也用一种相当正经的语气回答着她:“没有,一点也不逊。其实我一回到家看到那么多水的时候,也差点叫出声了。”

  确切的说,是想要爆粗口。

  “但因为看到你在家里,为了不引发你的惊慌,所以我才表现得很冷静而已。”这可是中也的实话,“而且修水管什么的……简单是挺简单的,但会自己修的人确实不多。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的嘛。”

  不过,港口Mafia干部教情报部的女友怎么修水管什么的……这种事怎么听都违和感十足就是了。

  但花见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还偷偷勾住了中也的指尖,让他务必要把这么重要的生活小技巧尽数交给她才行,分外正经的模样看得中也实在想笑。

  笑着笑着,睡意忽然就钻出来了。

  “中也,你打哈欠了。”花见笑着说,“所以你快睡吧。”

  中也撇了撇嘴:“睡不着。”

  “可我听到你的哈欠声了。”

  “我才没有……没有在打哈欠。”

  说着说着,他差点就打了个哈欠,幸好及时被他压了下去,哈欠声降级成了一个小小的停顿。

  可就算是再怎么微不足道,花见也还是注意到了。

  她轻轻地碰了一下中也的手腕,小声说:“对不起,我还是没有睡意。要是觉得我翻来覆去会吵到你睡觉的话,我可以去楼下的房间……”

  “不许去,哪儿都不许去。我就想要你待在这里。”

  不由分说,中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害怕她真的会立刻就走掉似的。

  花见没有说什么,可在拥抱着她的那个瞬间,中也听到她轻咛了一声,整个身子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中也慌了,急忙松开了她,这才发现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尽管依旧是笑着,但眉头却不自觉地蹙紧了。她抿着唇,笑意像是有几分勉强。

  中也顿时就反应过来了,伸出的手缩回了几分。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

  “麻醉剂的药效过去了而已。”花见说得轻淡,好像疼痛已经不存在了似的,“只是一点点疼。”

  说谎了。其实很疼。

  像是被撕扯着一般,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就算她一动不动,也依旧会作痛。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习惯这种痛感了,但当中也碰触到伤口时,忽然加剧的疼痛几乎像是扼住了她的脖颈,她耗费了好久才算是调整好了呼吸。

  她真的很想再打一针麻醉剂,这样一来她肯定就能好好地拥抱中也了吧。

  她也不想让中也感到抱歉,可他还是说了对不起。

  “吃掉止疼药吧,这应该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

  在说出这话时,中也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她的脸,可又害怕会弄疼她。他不是不知道花见的脸上没有太多伤口,可拥抱着她时的颤栗感还是太清晰了,简直变成某种束缚,让中也不敢再轻易地与她亲近了。

  花见还未注意到中也的异常。她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今天自己已经吃了过量的止疼药,再多吃的话,估计医生会给她下警告书的。

  “而且,止疼药好像也会成瘾吧?”她轻轻将额头抵在中也的胸前,声音变得好像有点懒懒散散的了,“我可不想当那种整天昏昏沉沉药不离身的瘾君子——那样是不好的。”

  花见用力摇头,甩起的发丝打在了中也的手腕上,倒是不疼,只不过有点痒而已。

  不管怎么摸,中也都觉得她的体温偏高。以防万一,他特地从楼下客厅取来了医药箱,拿出红外线温度计,向花见招了招手。

  “乖,脑袋凑过来。”

  “你的语气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一样。”

  嘴上这么抱怨着,花见还是乖乖地前倾上身,配合着中也的所有工作。

  感谢现代科技的高效率,她的体温很快就测出来了。

  “37.5度,低烧。以防万一,给你贴一块冰宝贴。再把脑袋凑过来一下。”

  “哦——凑过来了。”

  中也拆开一小包冰宝贴,用手掀起花见的刘海,啪叽一下,把冰宝贴粘在了她的额头上。

  乱糟糟的发丝和蓝色的冰宝贴,看得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不由得想起了坐在儿童发热门诊处的发烧小孩。

  他抬手捋顺花见的发丝,笑道:“这样看起来就更像小孩子了。”

  “都说了不是小孩嘛!”

  花见继续不满地控诉着,然而中也也依旧是笑着,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气她。这让花见甚至都不想反驳他了,只不爽地“哼”了一声,就躺回到了床上。

  中也知道她这完全算不上是生气的小脾气很快就会消失无踪,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抚平了冰宝贴翘起的边角而已。

  “快点睡觉吧。”

  他说着,准备关掉台灯,可花见却在这时按住了他的手。

  “可以……可以不要关灯吗?”她轻声说着。

  中也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怎么了?”

  她并未回答,只是悄然垂低了眼眸,手在颤抖着,曲起的手指泛着微凉。

  似是过了很久,她才说:

  “黑漆漆的会很吓人……中也,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