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之所以会说出“全部都是我的疏忽”这种话, 其实并不完全是出于无能为力的愧疚感——而是因为这场袭击确实与他有点关系。

  那个发动突然袭击的家伙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Ace成员而已。他是Ace的首领,中也在追踪的家伙。

  数月前,他被发现死在了和歌山。中也当时前去和歌山追踪了一下, 证实了他的死亡。但现在他却以活生生的姿态再度出现了, 甚至在盘算着要夺走一条性命。

  中也想不通这种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估计是Ace的首领耍了精妙的障眼法吧,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解释眼下的情况了。

  当然了, 也有可能是“死而复生”了,但这种可能性中也不会相信。

  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如果那时他看穿了Ace首领的死亡伪装, 今天的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很可惜。在这件事上, 中也依旧没有“如果”这个选项。

  他现在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认真地向花见说一声抱歉吧。他不会将自己完全浸没在自怨自艾之中——那是懦弱的家伙才会有的特点。

  但在前去解决自己遗留下的小小麻烦之前, 中也只想抱着她, 用柔软的触感抚平心中繁复的情绪,任由彼此之间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花见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那是他一如既往的味道。如果换做平时的话, 她一定会因为他的靠近而感到舒心吧, 但此刻她却无法沉溺于这样的情绪之中。

  她只觉得慌张。

  “您说了什么?我听不见。我完全没有听到。”她微微缩着身子,试图离开这个怀抱,连话语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别这样了。外面的人会看到的……”

  镶在医疗室大门上的是一块半透明的毛玻璃。透过这块玻璃, 能看到就只是模糊的人影而已。

  那个懒懒散散倚靠在门边的影子, 应该是医生。另外几个站得挺拔的高大身影, 大概是警卫之类的人物吧。他们都不会肆意往医疗室里看的, 这一点中也知道, 花见也知道。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免不了紧张, 甚至不自觉地想象起了“会不会有什么人在这一刻突然推门走入并且发现了她和干部之间的不可告人关系”这种可能性。

  越往深处想象,她就愈发紧张了,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中也,可他依旧是保持着这样的拥抱姿势。

  “没关系。”他看着花见,拖长了声,一字一顿地说,“没——关——系——”

  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已,也不能算是任何的承诺,但在落入花见耳中的那一刻,却倏地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紧张,将那不切实际的愚蠢幻想吹得远远的。

  花见想,中也的话语大概是拥有魔力的——否则为什么总是能那么精准地赶走她的妄想呢?

  她不再说什么了,任由中也的拥抱继续,任由这般温暖包裹着自己。她想,其实她也在等待着中也的拥抱吧。

  在此刻这般亲昵的姿态之下,只要微微仰起头,鼻尖就会猝不及防地碰在一起。中也捧着她的脸,指尖轻抚过下颚线,轻轻贴上她的双唇。

  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轻柔的吻,浅浅的,并不如往日那般猛烈而深入,更像是缓缓倾诉的爱意,只是想要让她知晓而已。花见无法拒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只能任由他主导着这个吻。

  与此同时,她当然会不可避免地恐惧着这番昭然若揭的亲昵举动是否会被医疗室外的任何人看到,但又实在不舍得将他推开。

  直到这个吻结束了,她还是觉得有点迷迷糊糊的,仿佛意识也变得浑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当然了,不会有人在看着他们的。她早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花见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自然地低下头,摸了摸贴在下巴处的那块纱布,小动作中依然是透着几分不安。直到中也用笔戳了戳她的手背,把纸放到她的腿上,她才回过神来。

  ——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吧,我还能再陪你一小段时间。

  花见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一会儿,久到中也差点怀疑她是不是在犯困了,但她其实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现在她想完了,便就抬起了头,轻轻捏着中也的指尖,小声说:“我不太想待在这里过夜……主要是因为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假的。

  “比起这里,我更想回家。您可以帮我和医生商量一下吗?说真的,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没什么问题。”

  眼下也就只有中也家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了吧。

  她当然知道,论安全程度,必定是港口Mafia大楼更加安全,留在这里根本无需担心被袭击的可能性。当然了,中也家也很安全,只不过比起港口Mafia大楼,难免稍逊了几分。

  可她现在真的想要回去——毫无理由的,这完全可以说是任性的决定。

  中也抿紧了唇,看着花见的表情。他知道此刻的花见正在以分外认真的态度同自己说这话,所以他当然也会认真的去考虑她的想法。

  ——要是回家的话,你就要一个人待好几个小时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暂时不回来。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一本正经的探询让花见忍不住笑了。她摇了摇头,相当自信地说自己肯定不会害怕。

  “再说了,我也不是独自一人嘛。”花见笑意更浓,“还有哲学家和橘子汽水陪着我呢,不是吗?”

  “嗯……确实。”

  不过,一想象到一人两猫独自待在家,且其中有一位伤员、一位未成年幼崽、一位体重超标,中也怎么反而更加为她感到担心了呢?

  但花见的眼神实在是过于真切,还带着几分可怜,这让中也根本无法拒绝。况且对于花见,他总还是应该怀揣一点信任的。既然她说没关系,那他就放下老妈子般的满心忧虑吧。

  中也站起身,比了个了解的手势,走出了门外。透过毛玻璃的影子,花见能看到他现在正和医生交谈着。至于他们之间在说着什么,她当然无法听见。

  此刻回荡在她耳旁的声音,就只有耳鸣声罢了,听起来像极了金属相互摩擦的刺响,分外的……

  ……让人觉得恶心。

  她闭起眼,让视线变成一片漆黑。她本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减轻一下持续已久的眩晕感,但是却毫无作用,反倒是无形之间加剧了这糟糕的感觉。

  刚才她向中也撒谎了。身上伤口确实是不疼,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情况很好。

  眩晕感更强烈了,花见简直怀疑是不是有数千只手从各个方向毫不留情地推搡着她。

  “喂喂喂。你可别现在就睡着啊。”

  果然有一只手在轻轻推着她的肩膀——是中也。

  他朝门外指了指:“走了。我把你送回去。”

  尽管仍旧什么都听不到,但中也的动作她完全看懂了。她赶紧点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许是因为她的动作有点太急了,双脚踩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竟觉得有点腿软,幸好她只是稍微腿软了一下而已,很快就站稳了。

  她向医生道过谢,便就跟着中也一起回去了。

  坐在副驾驶上,倚靠着窗框,花见这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中也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但那沉重的眼皮总是不知不觉地阖上了。尽管她之后也在一直尝试着重新睁开双眼,然而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中也真的不舍得叫醒熟睡中的花见。他开始考虑起了把花见抱回到房间的主意——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然而还来不及把想法付诸于实际,花见就已经醒来了。

  她捋了捋头发,脸颊倚靠着窗框的那一侧被压红了,但她却完全没有发现,只问了一句:“到家了吗?”

  中也点头,伸手帮她打开了车门。

  踏入家中的第一刻,毫不意外看到的是坐在玄关处的橘子汽水和哲学家。花见很想摸摸它们,但后背的伤口开始疼起来了,她实在没办法弯腰。

  “现在好像能听到点声音了呢。”

  耳鸣声减弱了,她听到了一点点的猫叫声。

  中也松了口气:“是吗?挺好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嗯。”花见笑着。轻轻点头,“听见了。”

  在听到他说出的第一个音节时,她就已经藏不住笑意了。见她能笑得轻松,中也总算是能够放下所有的担心了。

  “快去睡觉吧,千万别做等我回家这种蠢事。我处理完工作之后就会立刻回来了。总而言之,乖乖在家里休息,好吗?”他的话语很像是安慰,“别害怕,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事了。”

  “嗯……我知道的。”

  花见都不知道自己怯懦的小心思究竟是什么时候暴露了在中也面前。但如果知道了这份脆弱的人是中也的话,她并不会觉得丢人。

  她目送着中也走出门外,一如既往地对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还有……早点回来。好吗?”

  这句话,可是她平常不会说的。

  中也愣了愣,随即便笑了,抬手为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顺势在她的唇上飞快地印了一吻。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