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得知了Mr.HAT就是中也这一事实, 花见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地翻看一下Mr.HAT的所有动态和记录。

  说不定能发现一些从未注意到过的小细节呢。

  但花见实在是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待在中也的旁边偷看Mr.HAT的账号——也完全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趁着刷牙的机会,她偷偷溜出了房间。

  哪怕是在挤牙膏的时候,她的视线都胶着在手机屏幕上。她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误将洗面奶当成牙膏挤在了牙刷上。

  不过她确实不小心挤多了牙膏, 以至于才刷了没多久被樱桃薄荷味的泡沫填满了嘴, 然而她浑然不觉, 依旧是慢吞吞地刷着牙, 简直是心不在焉到了极点。

  这份心不在焉带来的成果是,她顺利地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看完了Mr.HAT一年份的动态。

  之所以能够看得这么快,主要得感谢中也不是个网瘾青年, 发动态的频率相当得低, 时常好几个月都保持沉默。最近这段时间的发推频率稍许提高一些了,不过发的都是些很日常的小事情而已。

  譬如像是抱怨了一下横滨的交通过于堵塞, 又譬如像是分享了花见送给他的那只在街机厅的娃娃机里抓到毛绒小猫的图片。

  配上的文字是——“来自她的小礼物。在抓娃娃这方面, 她显然比我厉害很多。”

  花见并没有看到过这条动态,直到今天。

  她忍不住想,要是能够早点看到毛绒小猫的这条动态的话, 肯定就不会出现今晚这种尴尬的掉马场景了!

  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 花见忽然有点懊恼起来了——当然了,她懊恼的对象是自己,而不是中也。

  不过再仔细想一想,就算是在中也发布毛绒小猫的动态的那一天知晓了他的账号, 情况好像也不会什么区别。

  毕竟, 现实情况就是, 她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和中也当了一年多的沙雕网友。就算早知道几周, 与这将近两年的时间比起来, 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懊恼感消失无踪。她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 专心地继续刷牙洗脸,带着分外轻快的心情与樱桃薄荷的气味蹦跶着回到了房间。

  既然心情如此明丽,那当然要敷一下面膜才行啦!

  一向秉持“在心情好的前提下护肤事业足以事半功倍”这一信条的花见哼着轻快的小调,从包里翻出了一张面膜,正准备拆开,余光却瞥见到了身旁的中也。

  她停住了动作,指腹轻轻摩挲着面膜包装袋的塑料边缘,看着中也,一本正经地正声嘱咐道:“今天您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闹我了。让我好好地敷完这张面膜吧,好吗?”

  说着说着,她的耳廓不自觉地浮起了一层绯红,很快脸颊也染上了浅粉的颜色。她垂下眼,只觉得心间烧得厉害。尽管她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去回想上一次敷面膜时发生的事情了,可思绪总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飞驰。

  不得不说,那一次确实是有点过于放肆了……

  她用力揉了揉脸,收起羞耻的心情。一抬眸,却发现中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好不容易收起的羞耻心倏地全部跑出来了。花见慌忙低下头,双手不自然地揉搓着塑料包装袋,支支吾吾地问道:“您……您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等你敷面膜。”中也回答得相当认真,“每一次都会被你敷着面膜的脸吓到。我想,说不定看得久了,就不会再被吓到了。”

  倒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呢。

  花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是脱敏治疗吗?”

  中也耸了耸肩,模棱两可地说:“应该算是吧。”

  “好吧。但我不太想被你看到敷面膜的过程,所以……”

  说着,花见转过了身,背对着中也拆开包装袋,又顺便把摆在床边的小镜子放到了腿上,仔仔细细地贴好后,她才转到中也面前。

  一如既往的大白脸,不过这一次中也完全没有被吓到。看来就算是没有进行脱敏治疗,他也已经取得了显著的进步。可他依旧是看着花见,许久都没有挪开目光。

  从他的目光中,花见察觉到了几分欲说还休的踟蹰。她想,中也一定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吧——所以才会这样看着她。

  不过中也始终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已。他知道现在的花见是不会想说话的。

  耐心地等着她敷完面膜洗完脸,重新回到房间时,中也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小声地问道:“我们同居的事情,你没有告诉父母吗?”

  他仰头看着她,眼底映出了台灯那浅黄色的灯光,这让他的眼眸像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他的声音也是低低微微,花见分明知道他的话语只是单纯的询问而已,却总觉得自己似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委屈感。

  这样的中也不禁让她一阵心软。她抿了抿唇,坐在床沿,轻轻捏着中也的手指,点了点头。

  “嗯。还没说。”

  “为什么不说?”

  哪怕询问也是温柔的。

  中也没有再说什么了。花见本以为他可能会轻叹一口气,但是就连叹气声也没有听到。中也仅仅只是看着她而已,似乎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轻抚着她的脸庞,轻喃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见猜他应该没有生气——其实她从未窥见过中也的怒火。

  既然没有生气,那就不必担心什么了。花见舒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俯身抱住中也,调皮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要睡啦。晚安。”

  “嗯。”

  中也一如既往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为她送上一句温柔的“晚安”。

  台灯被拧暗,小小的房间只剩下了黑暗与彼此的呼吸声。尽管对彼此说了晚安,但无论是中也还是花见都没能睡着。

  于是拥挤在小房间里的乏味的沉默变得分外显著,让人怎么也忽略不了。

  “话说起来……”

  一片黑暗之中,能听出花见刻意放低了声音。

  “对于我爸……和他的腿。难道您就没有任何的好奇吗?”席梦思发出了吱呀一声,花见侧过身,中也能听到她的声音更近了,也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几分低沉,“我以为你会好奇的,因为以前我的同学们都很好奇。还有个很ky的同学,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我,为什么我的爸爸是个瘸子。”

  中也扯了扯嘴角,说:“真是个没礼貌的臭小孩。”

  他扯开了话题,没有正面回答花见的问题。但……

  是的。他对花见的父亲很好奇。

  从见到她的父亲时,中也就注意到他左腿的异样与陈旧伤疤了。他本是不想太在意的,可是在看过去的录像时,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在花见年幼时,他的腿还是正常的,行走时没有显出任何的障碍。

  然而从某一个时间点起,早川家的录像变少了,照片也没有那么多了,早川家爸爸再也没有出现在动态的影像之中。

  中也并不迟钝,他当然知道这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他不想多问——如果她并不想说的话。

  花见抱着枕头,悄悄地将身子探出了床外,看着躺在床下的他。在昏暗之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话语依然清晰而已。

  “话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有和您说过太多和我的家人有关的事情呢,对吧?”

  她似是笑了笑。

  “我并非是想特地瞒着您,在您的面前当个不透明的神秘人。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花见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脑后,话语意外的竟有几分轻快感,“我总不能在吃着饭的时候就突然说起家里的事情吧,对不对?”

  说话间,那缕碍事的发丝又垂落下来了。中也抬起手,将柔软的发梢轻轻攥在手中。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她的眉眼也看得清晰了。中也忽然很想抱着她。

  在他这么做之前,花见抽走了她的头发。

  “我爸爸以前是个渔民——是那种开着船在近海捕鱼的渔民。其实这是很酷的职业呢……能不能让我挤进您的被窝里呀,前辈?一小会儿就好。”她笑着,以如同央求的语气说,“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太强烈了,我总觉得我像是在对着空气说故事似的……我想离您近一点。”

  想要感触到他的存在——至少这一刻的她迫切地需要知道中也就在身边。

  中也往旁边挪了挪,为花见腾出了一块宽敞的区域。地铺本就不大,他几乎快要触碰到被褥的边缘了,但他浑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碍。

  花见笑着向他说了一声谢,毫不犹豫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任由他用坚实的双臂环抱住自己。

  难得提出了这种无理要求的她,在这一刻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害羞或是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蜷缩在中也温暖的怀抱之中,萦绕在身旁的气味也变成了最熟悉的他身上的味道,她一阵安宁。

  她对中也的依赖感,已经变得比她所能想象得更加强烈了。

  依偎在他的怀中,她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是很酷的工作,但当个渔民可赚不了钱,所以我家一直不是很富裕,修葺这栋陈旧房子的钱也是问别人借的。知道吗前辈,以前我家可是很破旧的哟。不过这也没办法,海风的侵蚀性太强了,海边的房子也总是很容易就会坏,这一点您肯定也很清楚吧。”

  “嗯。”

  他也是在海边长大的。海风将擂钵街的房子变成了怎般模样,他依旧记得很清楚。

  “在修完房子之后,我家就出于了负债状态。父亲想要尽快把钱还清,于是工作得比过去更加辛苦。可是在某天出海时,意外发生了——他的船爆炸了。”

  话语忽然停顿在了此处,在急促的几声喘息之后,才继续了下去。

  “父亲失去了谋生的来源,差点连性命也丢了。医药费和原本的负债让我的家陷入了更大的债务危机……那一年,我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