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点水果, 林时鹿把剑士重新按回了被窝里让人躺着,出于先前的交流,剑士没有强撑着了, 乖巧的躺在被子里,双手乖巧的放在被子外, 看着她给他捻被角, 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有些酸涩。

  林时鹿见状,才伸出手摸上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本就是小暖炉般的人, 现在简直就像是被添了一把柴火, 烧得更旺了。

  没有排斥她的触碰和试探,对于在她面前示弱也没有感到抵触,白发剑士弯了弯眉眼, 他看着林时鹿,清隽秀美的脸红彤彤的,“我一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看出来了。”林时鹿笑眯眯地说道, 她此刻手里拿着一本从他病房的书架上抽出来诗集,“不要动左手臂哦, 会滚针的, 你现在看书也不太方便,需要我给你念吗?”

  “好。”剑士乖巧地点头。

  林时鹿发现这本诗集夹着书签和标签, 看来产屋敷空月是这间病房的常住客了,于是她自然而然的翻到第一个标签开始朗读,她的发音是十分优雅而自然的伦敦腔,嗓音温柔清润, 让人听着听着便情不自禁就陷了进去。

  “Her wistful face haunts my dream like the rain at night.(她的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 搅扰着我的梦境。)”

  剑士安安静静地听着,思绪随着她的声音慢慢飞远。

  大人的感情其实他并不太懂,但是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但是对于眼前的人……他大概是舍不得拘着的,只要能相伴一生,其实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毕竟不管是什么关系,她都是最最好的。

  “I cannot choose the beat.The best chooses me.(我不能选择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选择我)”

  只不过伴侣关系才是最好最亲近的,能够住在一个屋一间房,还能睡在一张床上,一直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能成,那么退居挚友之位,也是能与她的人生相伴一生的。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Thad been waiting long.(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他很爱她,这份爱说实话已经分不清楚是友情还是爱情,或许在她成为他执念与梦魇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份无比真挚的友情开始酝酿沉淀出更加深沉复杂的新滋味。

  白发剑士脑海里闪出许多长大后的记忆,他知道再过一会儿,他就要重新回归漆黑冰冷的树荫下了,但是这一次他拥有了新的记忆,更加温暖的幸福的。

  再过段时间,等没用的大人学会真正面对过去后,他就能再见到自己的挚友了。

  “我想起一件事。”剑士轻笑,他强撑着意识不沉下去,浅浅的笑着,剑士的笑容温柔又戏谑,语调却变得飘然,听起来越发遥远,“我曾把日轮刀献给过你,宣誓成为属于你的武士、你的呼吸法剑士,难怪之后会那么努力的练剑技了。”

  林时鹿闻言眼睑微微一颤,她脑海里随着他的话语浮现出男孩手握日轮刀与夜幕月辉共舞的画面,林时鹿面上不显,只是笑了笑,翻过页继续读了下去。

  “Man goes into the noisy crowd to drown his own clamour of silence.(人走进喧哗的群众里去,为的是要淹没他自己的沉默的呼号。)”

  剑士沙哑而低沉的温柔嗓音徐徐接上:“Let me think that there is one among those stars that guides my life through the dark unknown.(让我设想,在群星之中,有一颗星是指导着我的生命通过不可知的黑暗的。)”

  林时鹿怔住,看向剑士,他眉眼间是难以褪去的困倦,他有些虚弱的向她笑了笑,“我暂时还不想睡……所以再让我清醒一会儿吧,这些都是‘我’会记住的诗句——不难猜出来,我也是记得的,因为小时候就看过泰戈尔的诗集。”

  剑士看见林时鹿合上书,困惑地眨眨眼,然后便听到她用比摇篮曲都要催眠的语调轻软道:“Death belongs to life as birth does.The walk is in the raising of the foot as in the laying of it down.(死亡隶属与生命,正与生一样。举足是走路,正如落足也是走路。)”

  剑士看着侦探小姐说完便对他灿然一笑。

  “这就是你的选择了吧。”剑士也跟着孩子气地露齿笑了出来,“正视死亡、尊重并面对她……死亡本就是阴性名词,而你在过去完美符合了这个名词,所以‘他’便将死去的人都看做了你,将你视作了死亡——井端综合征由此而来,真是没用的大人。”

  “这样的对话,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林时鹿感慨,“与死亡真正打过交道后,说不定会开始觉得她的陪伴是最温暖安心的,了解她后便也开始渐渐不再惧怕她,不过我希望他眼中的死亡能有杀伤力,比如死神?”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我觉得即便是幻觉,你也是拿不起比自己还高的镰刀的,所以你还是躺着吧。”剑士还说起了地狱笑话,哪怕心脏因此本能般的抽痛,他也能强撑着假装若无其事,只为嘴皮子上能占点优势。

  小空月经过数年冰冷的漆黑地狱默默放下了,大空月却因为过于沉重的责任和繁忙的工作无暇正视自己,甚至习惯了用忙碌麻痹自己。

  林时鹿笑眯眯地说着自己的地狱笑话:“躺的是我,哭的是你。”

  伴随着眨眼频率的增加,泪光开始在他眼中浮现,然后慢慢地盈溢而出,从他眼角滑落而下,一滴接着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我爱你。”剑士越发低哑的声音里满是哭腔,“无关情爱、无关欲望,我只是爱你,就像作为剑士爱着主公,作为朋友爱着挚友,作为被救赎的人爱着救赎我的人,理所当然,天理如此,即便是化作一张白纸也如书本离不得字墨那样依赖着你。”

  他的话语就如孩子般单纯而真挚,炽热纯粹得无法用言语和任何情感来形容。

  就好像两个孩子约定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只是这个一辈子而已,这个过程中是什么样的关系,其实这个时候的他们并不怎么在乎。

  “别怕。”林时鹿倾身上前,在他被泪水洗刷得分外湿润的眼眸上亲了亲,“只是要做一场好梦了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从他那里扒拉出一点回忆也像是窃过来的,不公平……真招人讨厌,谁TM的想要当产屋敷空月了。”剑士哽咽着,委屈极了,“操蛋的产屋敷,见鬼去的产屋敷空月,一点都没有魄力,吝啬鬼、妒夫、废物、无能、没用的家伙,我怎么会长成这样的大人……”

  他骂着自己,骂得毫不留情。

  越是困越是气得冒火,他紧紧抓住林时鹿的手,与她死死十指相扣着,就仿佛这样就能留下来一样。

  “我想和你走……”不想留在这个狗屁产屋敷家了。

  林时鹿静静陪着他,给他擦着眼泪,但发现自己手都被打湿了都擦拭不完。

  “带我走吧……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一个人活着好痛苦,如果他是意志力脆弱到能够被寂寞死的动物就好了。

  剑士说着任性的话语,像是要把一辈子的任性都给发泄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就仿佛是要死去了一样。

  “晚安。”林时鹿软声道。

  “晚安……”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些什么,开心地含泪笑着说,“晚安,露露。”

  这个名字似乎是让他终于安心下来,把他哄住了,这才安安分分地阖上眼睡了过去,眉眼也舒展了开来。

  真是——

  空月小的时候该有多可爱多乖啊?

  林时鹿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刚才都快被这个人带得哭出来了,哭得太有共情力了,难怪幼儿园里一旦有个孩子哭,一群孩子就会跟着哭起来。

  高烧退了。

  剑士睡了一会儿后,林时鹿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了这一点,她松了一口气,起身想要去弄些湿毛巾来给人擦擦泪痕和汗,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死死扣着。

  林时鹿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打开,这才得以脱身,去卫生间给人弄湿毛巾过来,她看了看点滴的药水,差不多也快打完了,便叫来了医生。

  医生查看了一下产屋敷空月的情况,瞧见男人显然是哭过的眼睛,眼尾都哭红了,这让他不由得一愣。

  在他的印象里,产屋敷家主是个坚韧到仿佛没有泪腺的强者,再严重再痛的伤势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清楚产屋敷空月身体情况的医生都明白,这人的感官都超于常人,包括痛觉。

  “怎么了?”林时鹿疑惑。

  “没没没,家主大人情况已经缓和下来了,直接回家都没问题。”医生下意识习惯的回答道,察觉到他回复的不是产屋敷空月本人,而是这位漂亮温和的女士,便有些生硬地改了改口,“咳,当然,在医院里再休养一段时间,等到伤势痊愈再出院是最好的。”

  “好的,等他醒来我会和他商量一下。”林时鹿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还是要麻烦女士你多陪陪了……家主大人总是一个人,家族里的那些血亲有时候还不如咱们这些医护人员对他来得热忱,他也不爱见那些人。”医生无奈笑了笑,“医院里食堂伙食挺不错的的,我们食堂还挺大的,随时都有餐点供应,女士饿了可以直接在食堂里拿,就在二楼。”

  “谢谢医生。”林时鹿笑着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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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接下来就是小空月哭完大空月哭。

  小空月是真的想和小时鹿走的,都打算好小时鹿一说要回种花了,他就带着收拾好的行囊(没错,行李都悄悄收拾好了)和她私奔,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