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韩氏兄弟必和王安石有密切往来,否则又怎会在颍王面前卖力推荐呢?

  天底下,真正大公无私之人少之又少,至少韩氏兄弟不是。

  被问着头上,苏辙也不得不说几句:“王安石大人勤谨简朴,为官者当如是。”

  赵顼笑了:“子由,你说过喜爱王雱为人,更爱重他的才华。想必其父你也很欣赏罢?”

  苏辙还没来得及说话,韩绛就暗讽道:“我听说小苏学士的父亲曾写过一片《辨奸论》,里头说王大人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如此激烈言论斥责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多有不妥。

  而且文中还把王大人同竖刁、易牙、开方作比,实在有失公允。今殿下问小苏学士之言,只怕他受老苏影响,对王大人意见颇大哩!”

  就在方才,赵顼把苏辙带进书房时,韩氏兄弟就已有不满。

  殿下已有伴读,何苦又弄来一个苏辙?

  而且苏家和王家水火不容,在京城人人皆知。

  受了王安石不少恩惠的韩氏兄弟,自然对苏辙很是排挤。

  苏辙在商界和契丹朝廷蛰伏,见过的人不计其数。

  只消看韩氏兄弟的言语和神色,他都能瞧出他俩是什么货色。

  当偏见产生之时,罪名就已经产生,苏辙不削与他们争辩。

  见苏辙遭诘问,赵顼比他更加不满,呵斥道:“我问小苏之言,你们着急什么?难道他曾经得罪于你们?”

  见颍王动怒,韩绛和韩维立马请罪道:“是下官失言,恳求殿下恕罪!”

  苏辙不想纠缠,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今日进宫甚是匆忙,不知殿下这里可有点心,权当充饥?”

  赵顼呵呵笑了:“自然有的!”

  立时,赵顼就吩咐内侍李宪去取,还很委婉地请韩氏兄弟退下。

  韩维和韩绛与其说是退下,不如说是被赵顼撵了出去。

  走了很远,韩维和韩绛才偷偷谈论起来。

  韩维道:“三哥,从前殿下对我们甚是礼遇,哪怕不同意我俩的话,也会温言提起意见。今日那个苏辙一来,我俩倒成了外人,真是令人气恼!”

  韩绛道:“五弟,这还不止呢!苏辙只是个陪读,而咱们是教习殿下治国理政的老师。那个苏辙竟然胆大包天,说肚子饿了,讨要饭食!”

  韩维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三哥,苏辙那般不懂礼数,颍王殿下竟答应了!我俩教习殿下两年,竟比不上一个刚回来的苏辙!”

  韩绛道:“五弟,稍安勿躁。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殿下对苏辙是极为宠信。咱们日后定要谨言慎行,万一开罪了苏辙,咱们只怕就真的会被撵出皇宫,再也不能在殿下身边了。”

  韩维点头:“介甫有救国之法,我等答应过他要尽力举荐。我们受些委屈无妨,但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介甫的期望啊!”

  兄弟俩正谈论着,忽然看见了行色匆匆的内侍李宪。

  韩绛连忙堵住他:“李贵人请留步!”

  李宪道:“两位学士有何吩咐?”

  宫中人人知晓,李宪是颍王的心腹,若说颍王的心思,问他准没错。

  韩维压低声音道:“李贵人,你可知殿下为何对苏辙青眼有加?”

  李宪能在宫中立足,自然靠的是他洞察人心的本事。

  他当然明白两位大人的画外音,遂暗示道:“从前小苏学士未归来时,殿下就日日盼着,如今回来了,指不定还怎样呢!”br>
  日日盼着!

  就在韩维和韩绛沉思时,李宪又道:“殿下说小苏学士最爱吃羊肉羹,我不能在耽误时间了,得赶紧去御厨吩咐着。”

  说罢,李宪又急匆匆走了。

  这下子,韩维和韩绛是全然明白了。

  他俩面面相觑,打定主意以后要处处小心。

  另一边,赵顼把苏辙带到了自己的寝殿,还让人在须弥塌上搭了一张桌子,两人相对而坐。

  赵顼把点心推到苏辙面前:“三郎,快吃!”

  苏辙笑了:“殿下对我这般好,不怕我恃宠而骄?”

  赵顼摇头:“我就只怕你用不着我,不理我呢!”

  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苏辙心底这么想,但不能宣之于口。

  羊肉羹很快端上来,赵顼耐着性子等待苏辙吃完才复又问道:“三郎,我想听听你对王安石的看法。”

  说完,赵顼又强调:“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苏辙沉默了半晌,他在内心组织着措辞。

  王安石此人不仅是在中国的文学史上镌刻了自己的名字,更是一位有名的政治家,思想家。

  然而他确实不修边幅,而且性格执拗,别人极难和他相处。

  想要评价这样一个人,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而且苏辙心中十分清楚,赵顼对王安石积极求变的想法很感兴趣,加之韩维和韩绛兄弟多年的吹风,固有印象早就形成。

  他不能吹捧讨好,更不能贬低斥责,这就是考验他的话术之时。

  苏辙道:“王安石此人,雄心壮志是有,匡扶社稷之心也有。他的许多惠民政策确实帮助了穷苦百姓。但他为人孤傲,若是为一方父母官,定是青天大老爷,但若担任高官要职,恐不利于朝堂和谐。”

  赵顼追问:“三郎,你能说得再清楚点么?”

  赵顼早就有心把王安石调入京城,委以重任。

  事实上,这些年太后也召回过王安石好几回,每次都被他拒绝,因而赵顼都有些着急。

  显然,苏辙的意见对赵顼来说十分重要。

  “殿下,王安石在地方是有政绩,可如果推广到全国,必定要更多的人去实施。以他的性格,谁人能和他和睦相处。若没有下边人的支持,岂不是独木难支?”

  苏辙说得很诚恳,也很中肯,让赵顼挑不出一点毛病。

  赵顼低头沉思,暗暗打消了让王安石进京的打算。

  就这样,苏轼和苏辙几乎每日出入宫廷,一个陪伴皇帝,一个陪伴皇长子。

  久而久之,兄弟俩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太后和官家之间的嫌隙。

  明明是母子俩,却十分冷漠,就连请安问好官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不如颍王和太后的关系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