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又骑马来到女眷的马车前。

  文姬撩起车帘:“沈郎君,望你早日归来。”

  沈括施礼道:“三娘子,存中定不负子由和你的期望。”

  文姬道:“不必着急,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车里的王弗不解,问道:“弟妹,什么期望?”

  生意的事情家中人皆不知,文姬只好扯了个谎:“当然是盼望沈郎君早日高中,娶得如花美眷。”

  说着,目光还瞥向了车里的小妹莫愁。

  王弗瞬间会意,道:“小妹,沈公子要走了,你就没什么叮嘱的吗?”

  莫愁知道两位嫂嫂打趣她呢,也不生气,只是望着车外的沈括:“存中哥哥一路珍重!”

  “那在下就此告辞,诸位珍重!”

  说完,沈括勒转马头,领着高达一行人远去。

  莫愁的视线也跟着他们由近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文姬放下车帘:“别瞧了,已经看不见了。”

  王弗笑道:“文姬,你瞧小妹的眼珠子都快跟着一起去了。”

  莫愁鼓着腮帮子:“两位嫂嫂尽拿我开心!”

  王弗道:“文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妹既喜欢沈公子,他又是你三哥哥的至交好友。你就该和三郎说和说和,毕竟小妹是女孩子,脸皮薄。”

  文姬故作懊恼:“嫂嫂说的是呢!都怪我疏忽,要不,我现在就让子由去追?”

  莫愁道:“两位哥哥都是进士及第,我将来的郎君也必得是进士之才,我才愿意嫁!”

  王弗道:“小妹有志气,难怪刚才文姬要叮咛沈公子要他早日高中。”

  莫愁羞得满脸通红,她知道说不过两位嫂嫂,干脆闭嘴不说话。

  马车徐徐走在回城的路上,马蹄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另一辆马车里,苏辙向父亲请示道:“爹,我明日想去天庆观看看,给老师张易简道长上柱香。”

  苏轼立马接话道:“子由,我最近也正有此打算。”

  苏洵感慨道:“张道长为眉州百姓捐躯,又是你俩的授业恩师,还有天庆观的道长个个都是护国的英雄。按理说,我本该与你们一同前去,只是我最近腿疼得厉害。子瞻,子由,明日你们两兄弟就一同前去,也替爹上柱香,拜一拜。”

  “知道了,爹。”

  当日回家,苏辙就把要去天庆观的消息告诉了文姬。

  文姬知道那里是夫君和哥哥启蒙的地方,又因天庆观的道士们为保护眉州而尽数牺牲。

  因而说道:“官人,奴家想和你一起去,不知可否?”

  苏辙道:“自从老师去世,天庆观就破败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文姬道:“我去不是为了参观。张道长虽身故,但气节永存。况他又是官人的开蒙老师,我也感恩想去拜一拜。”

  苏辙思忖了片刻,道:“既如此,你去问问嫂嫂愿不愿意去。出了天庆观,我就带你们去田庄上看一看。家里太闷,你们出去散散心也好。最近你和嫂嫂都辛苦了。”

  文姬笑逐颜开:“那我现在就去问嫂子。”

  王弗一听,也十分愿意同往。

  第二日一早,苏辙就让胡缨雇了马车,往天庆观走去。

  离天庆观越近,苏辙的心就越是不安。

  从前的他看不起道士,还在心底偷偷咒骂过恩师好多次。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幼稚。

  这一次去,苏辙打算在恩师的墓前好好向他道歉,无论他是否听得见。

  走到天庆观的山门前,道观的萧条超过了苏辙的想象。

  从前的天庆观香火很兴盛,规模也很大,里边的北极院还有上百个孩子跟着恩师念书。

  可是现在的天庆观大门腐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似的。

  原本宏伟的建筑塌了一大半,只剩下中间的主殿。

  尽管如此,主殿也是摇摇欲坠。

  院子里一个道士佝偻着身子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听见有人走进来,道士抬头:“施主,你们是?”

  苏辙一眼就认出那道士是清辉,因为他当年顽皮不爱念书,张道长就吩咐清辉督促苏辙。

  若是完不成功课就不许吃饭,不许进学堂,不许休息,不许······

  苏辙开口道:“清辉师兄,是你吗?”

  苏轼一听,很是错愕。

  在他的记忆里,清辉师兄那时还是少年,哪怕过了十年也不及三十,怎么就老成这般模样了?

  清辉道长道:“我是清辉,你们是?”

  苏轼激动道:“师兄,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苏轼,这位是我的弟弟苏辙啊!”

  清辉露出吃惊的神情:“是你们啊!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瞅瞅苏轼和苏辙身边的女眷,清辉又道:“你们都成家了?”

  文姬连忙上前施礼:“见过道长,奴家是三郎的内子。”

  王弗也道:“道长这厢有礼,奴家是二郎的内眷。”

  清辉浑浊的眼睛涌出了眼泪:“我下山的时候听说了,说你们都进士及第。若是师父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当年,天庆观所有道长全部殒命,唯独清辉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这十年来,只有他一个人守着道观。

  苏轼也眼中含泪:“师兄,咱们天庆观仅仅才十年,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清辉道:“你们有所不知。前几年,道观起了火。去年雷劈断了院里的千年古树,古树砸倒了殿宇。天庆观就剩我一人,我实在无力修缮,以至于此。”

  说到这里,清辉泪如雨下:“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天庆观,将来去了九幽地府也没颜面见师父和师兄弟们。”

  苏轼是性情中人,哭得比清辉还要厉害。

  苏辙连忙劝道:“师兄,这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守着天庆观,只怕这里只剩一片瓦砾。”

  众人又是规劝了好半天,清辉和苏轼才渐渐止住哭。

  苏辙忍着心酸问:“清辉师兄,带我们去师父和诸位师兄弟坟前上柱香吧!”

  清辉拭去眼泪:“请跟我来。”

  清辉把苏辙一行人带到了后山。br>
  后山上,除了张道长有一块石碑,其他的小道士的坟墓都只是一个小土丘,土丘前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姓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