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老爷子看破红尘了吧。”李木没有过多在意老人意义不明的一句话，话题也开始步入正题。
“大爷，这座金水桥有些年头了吧。”李木询问道。
老人疑惑地看向李木：“其他人都是问闹鬼的事情，你反而问这座桥。”
“好奇而已。”李木讪讪笑了笑。
老人的目光移到那厚重结实的金水桥上，沉吟了许久，似乎是在脑海中翻找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这座桥差不多有60年了。”老人缓缓开口说：“当初正值战乱，国内时局动荡，而海外的商国趁机从滨海市这里登陆进攻。当时滨海这里本来就有些乱，军队和土匪差不多，商国的军队一进攻我们的军队马上就溃不成军。”
老人的眼中似乎闪过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商国军队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从海岸打到了这里，与我们溃败下来的军队隔着金水河对峙，为了继续进攻，商国军队在金水河上修建了十余座临时通兵桥，而这座金水桥就是其中的一座。”
。。。。。。
顾老爷子指着大门外的那座金水桥，声音沙哑，语速非常缓慢，但眼睛却清明了许多。
“就是那座桥......”老人稍稍喘了口气：“就是那座桥，我们为了掩护大部队以及百姓撤离，我们一个排负责阻截他们。”
。。。。。。
“那一年我好像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来着。”摆摊老人的记忆似乎有些不明朗：“通兵桥很快就被商国军队建立起来，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平静多年的金水河再一次激荡起来，我家的房子很快就被炮弹夷为平地，幸运的是我和我的家人都从那房子里逃了出来。”
“人潮很是拥挤，士兵与百姓混杂在一起，仓惶向北方逃去，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跑，只不过是随着人流漂泊而已。”
。。。。。。
“我们没有办法把桥炸了，对面的火力很强，死了几个人也没能冲到桥头炸掉桥。”顾老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桥上的雕像：“不过好在我们无论是武器还是弹药都足够，大部队将很多重火力武器都设置在防线上，没有带走，但留下的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想跑的更快一些而已。”
“一天下来，我们死了八个人，还剩下二十四个人，以及一台相机。”
“排长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我们最终的结局，召集了剩下的人在战壕里拍了一张照片。”顾老爷子的手颤巍巍的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从帽子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密密麻麻挤着一群持枪的士兵，一共二十三个士兵，由于画幅不够，人又太多，不少人也只露出一个脑袋而已，甚至照片两边的人只露着半张脸。
。。。。。。
“后方的阻击战并不激烈，商国的军队进攻太快，导致不少溃军残留在金水河南岸，逃走无望之下，人人都成了悍不畏死的勇士。他们给商国部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所以一开始的几天商国军队主要是在肃清南岸的奇国溃军，所以架起通兵桥之后并没有选择继续大举进攻。”
李木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难道商国就不担心我们的军队重整旗鼓，反攻回来吗？”
老人笑得十分勉强：“他们的飞机整日飞在我们的头顶，军队的溃散程度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逃亡的人群中不少是外面裹着民服，里面则穿着军服的士兵。”
听到这里，李木多少明白了当初那场战争的惨烈，商国与其继续追杀毫无斗志的溃军，还不如先肃清占领区，让自己站稳。
一旦将溃逃的军队追杀到绝路，他们自身也会付出很大代价，那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奇国正在撤退，商国还不如只派出飞机进行袭扰，时时刻刻吊着奇国军队的神经，让其在恐惧中继续逃亡，溃逃的人潮还会为商国未来进攻的区域带来恐慌与灾难，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决策。
。。。。。。
“他们并没有大举进攻过来，但仅仅是他们的小股部队就已经是数倍于我们，应该有一个营。”顾老先生继续诉说着：“白天是我们狙击手的对决，晚上则是我们的正面交锋。”
“我仍然记得，拍照后的第一晚，炮声是在午夜十二点整响起，刺目的红色照明弹划破天际，带着尖锐的呼啸落在了我们的阵地，我们的整片阵地一瞬间被染成了红色，那一夜，我们死了四个兄弟。”
“第二晚，是在凌晨一点半，对面阵地炮轰阵地后，便组建了冲锋队，冲锋队顶着我们的枪火冲进了我们的阵地，那一夜，我们死了六个兄弟。”
“第三天，他们开始冲我们喊话，让我们投降，被我们的狙击手一枪打爆了扩音器，而我们的狙击手则被对方的狙击手一枪打爆了脑袋。那天的进攻是在晚上十一点二十，那一夜包括狙击手，我们死了五个兄弟。”
。。。。。。
“一连三天，我们奔逃的很顺利，后方战斗虽不如商国进攻时那般猛烈，但枪炮声也没怎么停歇，所幸留守的那些部队成功阻截了后面追击商国军队。”
摆摊老人的额角滴答出一些汗水，不知道是天气炎热还是其他的原因，李木暗暗用力，一股凉风盘旋在老人身边，驱散了一些酷暑。
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诉说曾经的故事：“第四天的时候，后方的枪炮声近了许多，逃亡的人潮产生了恐慌，商国的军队终于打了过来，我的家人被恐慌的人群挤散了。”
老人的神情稍稍有些落寞，但并没有太过伤心，李木见状心中有些不忍，但并没有出声询问，他知道不应该在这方面问这么清楚。
或许老人事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或许这么多年老人也已经释怀了过去的苦难。
“商国的军队行进很快，渡过金水河的他们分成了三股部队，由于军队与人民混在一起，商国的军队直接让两侧的部队向中间合拢，围困住一部分，而中间的部队正面进攻，与其说是进攻，更不如说是屠杀......”老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而两侧合拢的商国部队除了留守防止围困溃军逃窜的驻军外，其他军队再度分成两股截住一部分溃逃的人群，再度由后续部队进行扫荡。就这样，我们这些逃亡的人就像是被人砍伐的竹子一样，一截一截地被人砍掉。”
“追杀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五天......”
。。。。。。
“三天过去，我们整个排也只剩下九个人。”顾老爷子摸索着手里的照片，无论照片怎么模糊，上面的每一个人他都清楚的记得。
“排长将我单独叫了出来，直言他们不可能再坚持超过三天了，然而事实是，剩下的人连一天也没能坚持下来，因为第四天，南岸的商国军队便全线压了上来。”
“排长给了我两背包的炸药，给了我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炸毁上游堤坝。”
“炸药足足有三十五公斤，我背着炸药一路向上游行进，幸运的是就算是上游，商国的部队也没能彻底攻陷，我走了一个白天，终于抵达了堤坝，但令我绝望的是，堤坝已经被商国部队占领，而且还是商国的重装部队。”
“原来商国一直在提防我们炸毁大坝，洪水决堤，将会使半个滨海陷入泥沼，而商国的重型装备也就无法寸进一步，这将大大减缓他们的行进速度，所以他们将大量的坦克装甲车开至大坝处，一是为了防止大坝溃堤，二是万一溃堤，他们的重型装备不至于被洪水冲走。”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选择，无论商国部队如何计划，我只有这一个任务。”
顾老爷子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凶狠与坚毅。
“对方的防守很严密，高射灯将周围照的亮如白昼，而我身负三十五公斤的炸药，根本无法摸进大坝深处，于是我将炸药全部丢弃在河水里。”
“直到深夜，远远的金水桥方向突然炸起一团蘑菇云，我知道，那是排长将埋在阵地下的所有炸药一同起爆的结果，金水桥阵地已经没了。”
“我一直在等待，直到机会的来临......”
。。。。。。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早晨，所有逃窜的人脸上已经没有了惊慌，剩下的只有麻木。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拥挤的人群一点点稀少，看着自己的家人在自己身边消失，然而我们只能是机械式的继续朝前奔跑，哪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结局。”br>
“后方每一次炮响都代表着一条或者几条，甚至十几条生命的消失，我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没有了力气，但我还是奇迹般地跟随人潮继续前进，人已经少了一半。”
“我们走进了一座山林，借助树木的掩挡，商国的飞机没有再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也只是稍作休息，因为不跑早晚都会被后面的商国军队追赶上，完成他们的屠杀任务，但我们也清楚，继续向前跑，就会被商国的空军发现，恐怕还是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但我们还是选择继续向前跑，因为只有继续向前，我们仍旧还有希望。”
“希望很快降临......”老人停了下来，眼中似乎闪烁着激动的泪光，李木正听的入神，看到老人这个样子，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一声巨大地轰鸣声拔地而起，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远处金水河堤坝方向竖起了高高地火光与烟柱，惊愕在所有人脸上蔓延，但下一秒所有人都发现，一条湍急奔腾的洪水正在从上游疯狂倾灌下来，所过之处，大地瞬间变成池沼，我们甚至能够看到远处那蚂蚁般的谪国军队瞬间被洪水吞没，那无可战胜的重型装甲如同玩具一般被掀倒冲走。”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跑！’，随着话音落下，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注入了力量，双腿也不像是灌铅一般沉重。”
“我们继续向前奔跑，一路上不断有人掉队摔倒，然后被后面逃窜的人们踩在脚下，但整个人群依旧朝前行进。”
“虽然洪水让后面追击的部队行进速度大大减缓，甚至包括两侧的部队遭受到洪水的困扰，但天上的飞机还是对我们进行了最后的疯狂轰炸与扫射，不断有人被子弹贯穿或是被炸弹炸上天，但是我......”老人吞咽了口口水：“终于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