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儿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她看着那个长的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那个陌生世界的一切都奇怪极了。小女孩穿着奇奇怪怪的裙子,露出白胖的手臂和小腿,甚至连圆滚滚的小脚趾都从鞋子里钻了出来。

  她看着小女孩快乐的上学放学,看她坐着四个轮子的大黑盒子在阳光下飞驰。

  看她一天天的长高,长大......

  她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梦里的小女孩。

  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大姐姐在她耳边低声哭泣:“婉婉,对不起,姐姐也不想害你的。可是,姐姐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别怪姐姐好不好?”

  “姐姐要走了,文姐儿就交给妹妹了。看在姐姐一向待你不薄的份上,求你好好照看她吧。如果有下辈子,姐姐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她着急的想拉住姐姐问清楚,却动弹不得。

  恍惚间,唐婉儿好像又回到了她三岁那年。祖母六十大寿,家里来了许多宾客。十三岁的大姐姐和十岁的二姐姐,打扮的楚楚动人亭亭玉立,如同两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爹爹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娘亲说她年纪小,不用见宾客。打发丫头端了一碟子桂花糕陪她上后花园看金鱼去。

  她满心不快,不让去瞧热闹也就算了,厨房里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娘亲也太小气了,就只分给她一碟桂花糕。

  见她安安稳稳的依着栏杆喂鱼,丫头就借口回去给她拿酸梅汤,好借机到前院瞧瞧热闹。

  三小姐最喜欢在荷花池喂鱼,常常一喂就是半天,池里的鱼都被喂的和她一样圆滚滚的。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偏偏这回唐婉儿想着前院宴席上的众多美食,越想越馋。正好一朵又肥又大的莲蓬落入她的视线,就迈着小短腿过去摘。

  娘亲不让她吃席,就摘了莲蓬回去,让蔡妈妈晚上给她炖红枣莲子羹。

  脚下一滑,小小的人儿就跌进了荷花池。幸而池边的水不深,荷叶也又密又多,不过是呛了两口水就挣扎着站了起来。

  此刻她也知道怕了,手脚并用的往岸上爬。可是岸边湿滑,这么个小小的人儿要爬上去却不容易。

  正努力奋斗着,只听得一个奶声奶气童音:“抓住小箭,我拉你上来。”

  她抬起脏污的小胖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致云纹鹿皮小靴。再往上看,小男孩不过五六岁大,华贵的长袍挂在过分单薄的身体上。高鼻梁、细长的单凤眼,委实算不得好看。

  他弯下腰,把一柄桃木小剑伸到她面前。

  唐婉儿使劲一拽,没有上去。再一使劲,小男孩扑通一声被她拽到了水里。

  希望破灭的她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从水里爬起来的小男孩听她哭的凄惨,也慌了神,忙哄她。

  “莫哭莫哭,哥哥给你摘荷花玩儿。”

  唐婉儿抹着眼泪:“不要花花......莲子羹......好吃......”

  小男孩摘下身侧的一朵莲蓬给她,这胖丫头都掉水里了,还想着吃呢!怪不得长的这么肥嘟嘟的。

  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个绣着宝蓝色金鱼戏水的荷包:“桂花糖,也给你吃!”

  唐婉儿伸出脏兮兮的小胖爪接过来,又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粉色荷包,同样也是金鱼戏水的图案。湿淋淋的放到男童手里:“我的糖糖,给你吃。”

  两人解开对方湿淋淋的荷包,掏出同样粘着泥水的桂花糖。一见桂花糖脏了,唐婉儿扁着小嘴又要哭。

  男童忙伸手捂她的嘴巴,原本脏兮兮的小脸上就又添了两道爪痕。

  等唐婉仪和唐婉容同着两位衣衫华贵气度不凡的贵公子来到荷花池时,看到的就是这一胖一瘦两个泥人儿正捏了粘满泥污的桂花糖喂鱼......

  个头儿稍矮些的贵公子一脸嫌弃,冷哼一声指责道:

  “绣儿,你又淘气!怎么带这小胖丫头下荷塘里玩儿?看太傅大人知道了不罚你抄书!”

  男童也不辩解,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粉色荷包,低头不语。

  高些的贵公子忽然凭空掠起,足尖在荷叶上轻轻一点。下一瞬间,两个泥人已经被揪着领子提到了岸上。

  他冷冷的道:“回去把整本《论语》抄写一遍。”不容男童回答,转身就走。

  唐婉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抱住他的腿:“坏人,小哥哥是救我才掉下去的,不许罚他。”

  她写一个字手都要疼半天,让小哥哥抄一整本,恐怕以后就再也不能拿不动桂花糖了。

  高个儿的贵公子被这湿答答脏兮兮满身泥污的胖丫头一抱,整个人都僵住了。

  伸出两根手指意图把她往外揪揪,小丫头反倒手脚并用抱的更紧,整个人如同八爪章鱼一般挂在了他的大腿上,甚至还努力往上爬了爬。大有你再敢挣扎我就要爬的更高更远的架势。

  唐婉仪这才反应过来,再三的向唐婉儿保证不罚她的小哥哥抄书,才成功的解救了高个儿的贵公子。

  小哥哥后来有没有被罚她不知道,只是清楚的记得,因她在人前失仪,当天晚上就被爹爹惩罚不准吃饭。还好小哥哥给她摘的莲蓬还在。

  阿秀笨手笨脚的给她剥莲子唐婉儿端详着手里宝蓝色的荷包,脸上笑意盈盈。

  绣儿?绣儿?那样一个丑丑的细竹竿似的小哥哥竟然叫绣儿?

  她凝望正努力给莲子去芯儿的阿绣,拍手笑道:“阿秀,以后你就叫做秀儿了!”

  ......

  唐婉儿这一病,浑浑噩噩好多日。等她彻底好起来的时候,大姐姐的头七已经过去了。

  她也挪到了西北角的清凉殿里住。虽偏远了些,但是胜在景致不错。

  这日一大早,蔡妈妈就去前院和太子殿下辞别。一个未嫁的小姑娘,住在亡姐的家里,到底不合适。之前病着不宜挪动,病好了再不走,恐怕就惹人嫌了。

  别人病一场都要都要清减许多,她倒好,一天五顿的补着,肉眼可见的更加圆润了。br>
  不知道是不是补药吃多了的缘故,她的脑子反而清楚了不少。

  太子姐夫不但没有嫌弃她,竟然还要亲自送她回去。让唐婉儿颇为意外。

  说起来,百里云川虽常去唐府,太傅却只让两个大女儿出来相见,见到唐婉儿的次数并不多。印象里,她还是那个凶巴巴抱着自己大腿不松手的小泥猴儿。只听阿仪说三妹妹脑袋不大灵光......

  二门外,百里云川远远的看着那个碧色身影越来越近,有一瞬间的愣神。这身衣裙,阿仪以前也常穿的。这小泥猴儿穿上,感觉和阿仪大不相同。

  “以后,还是莫再穿你大姐姐的衣裳了!”

  唐婉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双手无措的绞着衣襟。

  “不是我们姑娘要穿的,是......”秀儿急着为她家姑娘辩解,被母亲蔡妈妈一瞪眼,吓的不敢再多言语。

  看着唐婉儿受惊的模样,百里云川的心忽然就软下来。

  这也是个无辜的可怜丫头,若他能护阿仪一世安稳。阿仪也不至于要给她下药,终归,还是他的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