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宁王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沈廉跑过去把宁王那桌的东西都端过来,一起摆上:“多个人还热闹些。”

  如此,宁王便没拒绝,坐了下来。

  然后两人就发现,别看此人和晋王等人站一起没什么存在感,性子瞧着也有些怯弱腼腆,实际上却挺健谈。

  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说话还好听,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进退有度,该离开时绝不拖泥带水。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真人不露相。

  “所谓咬人的狗不叫,越是这样,反而越要提防。”时慕白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沈廉:“天色不早了,是回去还是继续逛逛?”

  沈廉其实还想多走走看看,但看着时慕白略显苍白的脸色又打消了念头:“回吧,出来这么久也累了。”

  两人一起往回走,沈廉一直在观察时慕白的脸色。

  “一直看我做什么?”时慕白拉住沈廉的手。

  “你都没吃几口,是不喜欢还是不合胃口?”沈廉顿了顿:“这两天,你光给我用灵泉水,自己却一滴未沾,是……还在介意我离开的事,拿自个儿身体怄气么?”

  “没有的事。”时慕白笑了一声:“我之前吐血就是急火攻心,几帖药的事,没必要浪费灵泉,你看我这两日不是都没怎么咳嗽了么?可还见过我吐血?”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廉瞪他:“你今儿在书房咳了,让石头拿出来的手帕就沾了血。”

  “你……”

  “我怎么知道?”沈廉没好气:“撞见的呗。”

  时慕白:“……”

  “你就作吧。”沈廉绷着脸:“左右我现在落了短处,是管不上你了。”

  “没有的事。”时慕白讨好的捏了捏沈廉的手:“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唉,你别瞪,我回去就喝,总行了吧?”

  沈廉这才满意。

  回到家,沈廉没给时慕白糊弄过去的机会,亲眼盯着他喝了一碗,这茬才算过去。

  “对了,我试试能不能进空间,也带你进去看看吧?”沈廉想起这个便没有犹豫,拉着时慕白的手心念一动。

  然后……

  不说带时慕白进去,他自个儿也只进去半截,被卡住了。

  沈廉:“……”

  这画面,在时慕白看来,跟被齐腰斩了似的。若非提前打过招呼,非得把人吓出个好歹不可。

  可即便这样,时慕白还是在看到半截沈廉的瞬间惊得瞳孔大瞠,脸上血色尽褪。

  “没事没事!”沈廉炫技失败本来还挺尴尬,见时慕白吓到忙开口安抚:“我只是进一半卡住了,看来这玩意儿挺有脾气,暂时还不太欢迎咱们。”

  话音刚落,沈廉就把陷进去的半截给拔出了空间。

  “还是等过些时日再试吧。”沈廉挠了挠脖子:“那什么,你之前都没吃几口,现在饿不饿,饿得话我去……”

  “不饿。”时慕白打断沈廉,拉着他坐下来:“你就别瞎操心了,家里又不是没厨子,还能饿着我不成?”

  “自然是饿不着,但那能一样么?”沈廉道:“厨子做的是工作餐,我做的是爱心餐……”

  “廉廉。”时慕白忽然打断沈廉,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

  “啊?”沈廉眨眼,对他这反应不明所以。

  “你老实告诉我。”时慕白语气低沉:“你之所以出事,可是与救我和太子有关?”

  没想到是问这个。

  沈廉愣了愣摇头:“不清楚,在这之前,我也没给谁直接用过灵泉水,都是倒卖空间药材,以及一些农作物,一样是强身健体,但作用确实比直接用灵泉慢些。”

  时慕白闻言眉心深锁。

  “不管是灵泉水,还是里面种植的东西,都差不多,左右都是灵泉滋养出来的。”沈廉伸手给时慕白抚平眉心褶皱:“之前都没事,没道理现在用了就有事,所以,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话虽如此。”时慕白却并未因这三言两语就放下心来:“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跟阎王抢人,终归是要折寿的。”

  “嗐!”沈廉拍他肩膀:“你就爱瞎想,真折寿我就回不来了,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么?”

  时慕白伸手将沈廉捞坐到腿上,抱在怀里,才有了踏实感。

  沈廉任由他抱着:“你也说了生死有命,阎王想要三更死没人能留到五更,真该死,别说灵泉水,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不然这世界还不乱套了,你呀,就别瞎想了。”

  “嗯。”时慕白下巴放在沈廉肩头,也不知道是被说服了还是没说服,不过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廉廉。”

  “嗯?”沈廉想要推开他脑袋看脸,没推起来:“怎么了?”

  “明日,我想进宫面圣。”时慕白忽然道。

  “啊?”沈廉一愣:“不等皇后召见啦?”

  “我是说,我想进宫面圣,不是见皇后。”时慕白一脸无奈的抬起头,想到当初螃蟹变王八那一茬,忍不住有些好笑。

  “哦。”沈廉反应过来点头,随即又纳闷儿:“不过你去见皇上干嘛?”

  “你看咱们明媒正娶的夫夫,我被封了王,你却没名没分,算什么事?”时慕白顿了顿:“这本该一早就提的,却因为我对这身份的漠视,反而让你跟着落个尴尬境地,平白受这委屈。”

  “这个啊?”沈廉还以为时慕白想一出是一出是要干嘛呢,闻言无所谓道:“没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咱俩夫夫关系可是上了你时家族谱的,别的乱七八糟的头衔,别人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随便啦!”

  “夫妻本是一体,我有的,你当然也该有。”时慕白却坚持:“再者,等明了身份,皇后再想赶你离开,也不能够这般随便了,我是贤王,你就必须是贤王妃,如若不然,这贤王不要也罢。”

  时慕白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进宫去见皇帝说明了此事。皇帝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看着他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皇帝才换了个放松的坐姿:“你可知这么做代表着什么?”

  “儿臣一直都知道,自己所求为何。”时慕白不是第一次这么自称,可还是觉得别扭:“还请父皇成全。”

  “你母后若是知道,你为个男人舍弃一切,该伤心了。”皇帝表情看不出什么,话却说得意味深长。

  “只要父皇成全,儿臣可将每年盐行刨除国税后四成的红利孝敬父皇。”时慕白自然不是空手来谈条件的:“父皇想在大邙山建行宫,只是奈何国库空虚一直不得成行,儿臣亦可为父皇效犬马之劳。”

  皇帝似笑非笑:“你这话,倒像是朕贪你那点银子似的。”

  “儿臣民间长大,直来直去惯了,学不会那些虚与委蛇弯弯绕绕。”时慕白不卑不亢:“再者儿臣是商人,商人逐利,只会以利换利。”

  “好一个以利换利。”皇帝目光深远的望着看似低眉顺目的时慕白,好一会儿才低笑一声:“难得你重情重义,朕便允了,正好趁这机会,认祖归宗,把族谱给上了。”

  皇帝说完就等着时慕白反应,然而时慕白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顶多也就抬了个眼而已。

  “谢父皇成全!”时慕白叩拜抬头:“不过……”

  “嗯?”皇帝眯眼。

  “儿臣双生子的身份终究上不得台面,再者往严重了说,儿臣存在便是欺君,这……”

  “你终究是朕的儿子,还能砍了不成?”皇帝挑眉,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且罪犯欺君的是皇后和陆家,该罚的朕已经罚过了,此事与你无关,也容不得他人诟病,朕既已决定,你谢恩便是,还是你觉得,入皇家族谱辱没了你?”

  “儿臣不敢!”时慕白面露为难:“只是时家于儿臣有养育之恩,族谱一事……”

  “时家养育你一场,你尽孝道是应该,顾念亲情也没什么不对。”皇帝接过万常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但族谱一事却不能含糊,朕这么说你可明白?”

  时慕白抿了抿嘴,拱手:“儿臣明白,谢父皇恩典。”

  “没别的事就退下吧,回去等圣旨便是……”话说一半忽然一顿,皇帝皱了皱眉:“以你现在的身份,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不合适,前恭王府旧邸一直空置着,回头着人修缮妥当,便搬过去吧。”

  “是,儿臣遵旨。”时慕白刚要告退,看到皇帝起身走过来,只好把念头按捺下去,耐心等着下文。

  却见皇帝绕着他走了一圈,忽然哼笑一声:“原想你看似胸无大志实则进度有度城府不小,不成想还真是个胸无大志的,心眼不少,就是没用到正道上。”

  这话时慕白没法接,便只做出虚心听训的样子。

  皇帝愣是让他这装模作样给气笑了,随即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

  “是。”时慕白拱手:“儿臣告退。”随即便起身退了出去。

  皇帝倒是说到做到,人一走,便吩咐万常宣中书舍人起草圣旨。

  正好李德全过来赶上,听后面露惊讶。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等圣旨拟好都退了下去,这才给李德全招了招手。

  “李公公以为贤王此举如何?”皇帝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李德全揣测圣意:“臣以为,贤王长于民间,终究眼界有限,所求不过小民小愿,有太子珠玉在前,实在相比见拙,不过却非坏事。”

  “也就你敢对朕直言。”皇帝对待李德全,明显比万常要亲近,也随性:“不过这小子胸无大志是真,城府可不小!”

  李德全不解:“还请皇上赐教。”

  “他身边那个沈廉也不简单。”皇帝嗤笑一声:“连皇后都敢顶撞,对四皇子更是毫不口软,看似直性莽撞,不过是有所倚仗罢了。”

  “皇上是指……”

  “一个莽撞一个惯着,不过是倚仗眼下几方牵制的局势,以及皇后心中算计。”皇帝看向李德全:“皇后与陆家所谋,太子心知肚明,不可能毫无芥蒂,主动向朕揭发,棋走险招虽是为保全皇后和陆家,但也并非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臣瞧着,太子对贤王兄弟情深,不似作假。”李德全亲自上前接过万常的活计,给皇帝茶盏里添水。

  “太子重情,贤王重义,二人兄弟感情确实不假。”皇帝叹气:“可对皇后和陆家心寒也是真,皇后心里也明白,左右都想抓着,可不就里外不是人?”

  李德全候在一侧没接话。

  “陆家势大,这些年手越来越长,是该削削了,皇后……”皇帝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外头凝眉沉思:“年纪越大倒是越糊涂,此番若非太子走的这一步险棋,朕便是想留一线,也收不住。”

  外头起风,万常取来披风,李德全接过,亲自给皇帝披上。

  “陆家要动,却不能赶尽杀绝。”皇帝抬手拉了拉披风领子:“若真将陆家连根拔起,太子身后就再无倚仗,且皇后若是被废,太子储君之位便名不正言不顺,届时硝烟四起,朝局如何维稳?”

  “可这两小子不愧是兄弟,不管外露性子如何,都是一身反骨,不是任人摆布的主。”皇帝摇头,随即话锋一转:“对了,让你去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熊瞎子出现是意外。”李德全顿了顿:“但贤王中的那一箭,是四皇子授意身边的护卫所为,当日失职之人皆已伏法,只是四皇子……”

  “太子也在查这事?”皇帝忽然问。

  李德全拱手:“正是。”

  皇帝沉默须臾,摆了摆手,李德全便识趣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