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惊得瞠目结舌，她努力控制表情，把下巴托住。
大佬啊，万里程是清源乡人吗？
前世万里程最早创办的五金厂，后来一路开挂，成了九十年代最早在A股上市的民办企业之一。
公司的股价更是在上市后几年就翻了好几倍。
夏青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江源前世作为五金机械厂的华东区总经理，和万里程的公司是竞争合作关系。
家里的行业杂志上登过几次万里程的照片。
当年万里程还曾经出高价想要挖江源过去，但江源感念白向勇对他的提拔之恩，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万里程是典型的大器晚成的例子。
说晚也不算晚。
四十二岁的时候他的公司就上市了。
夏青忍不住问道：“万同志，你今年几岁了？”
万里程“嘿嘿”笑了一声，脸上的褶子一展开，看着就四十都不止：“我今年虚岁38了。
之前干过好几个厂子，都没成。
今年开了家五金厂挂靠在乡里，听说你们家具厂要五金配件，就想请江厂长、金厂长去我们厂里看看。
我们的产品价廉物美，不比县里的国营五金厂质量差。”
夏青心里“砰砰”跳，她看着满身灰尘的万里程，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在万里程人生最低谷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他。
短短五年，就能把一个普通的乡镇企业做成上市公司，这么算来，万里程的人生就是从一九八八年开始开挂的。
夏青道：“您先去厂里坐坐，我这就打电话让源哥过来。”
万里程被夏青近乎恭敬的态度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乡里人对他看不起的多，觉得他不务正业，成天想着开办企业，又连续失败了好几次。
眼看着四十不惑了，也不肯老老实实找份工作，累得家里都跟着他吃土。
夏青把万里程带到家具厂会计间的小平房里，亲自给他倒上茶，又跑着去大队部给江源打电话。
出门的时候差点一鼻子撞上弟弟夏冬冬。
夏冬冬身量长高了些，体格也强壮了不少。
他叫了声“姐”，夏青却侧身避过，连眼神都不给一个就跑了出去。
夏冬冬不是傻瓜，这段时间他在厂里做工，见夏青的机会挺多的。
可他却发现，他姐似乎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如果换成以前，夏青肯定会天天向他嘘寒问暖。
可现在都快深秋了，他就穿了一件单衣站在他面前，他姐也好像完全没看见。
将近吃午饭的时候，江源才骑着自行车赶到。
这时，夏青已经在堂屋里摆了一桌四菜一汤，和金东来准备招待万里程。
万里程见到江源，立刻两眼放光地上前道：“江厂长！”
江源给金东来顶班的这段时间，成了远近闻名的“二老板”。
他之前隐藏得太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要说有，就是长得过于俊俏。
走到哪儿，都惹得小媳妇们伸长脖子多看一眼。
可自从他接手管厂子，又正巧遇到厂里产量爬坡的时候。
没多久，江源便得了个“冷面阎罗”的称号。
他要求严格，有什么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几句话就能把你说得下不了台，和金东来完全是两个风格。
关键他还特别自律，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到厂里办公了。
如果物料没有按照他规定的放好，员工一早起来就看见江源冷着脸站在他们刷牙的地方。
就连夏青有两次看到他工作时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夏青觉得，夏冬冬最近这么乖，有可能是狐假虎威。
他怕的不是她，是江源。
万里程握住江源的手：“江厂长，久仰久仰。”
江源扫了桌上一眼，就看出这四菜一汤是他媳妇儿亲手下厨做的，心里微微有点惊讶。
厂里雇了大妈给员工做饭，能让夏青亲自下厨，可见夏青对这件事有多看重。
因为是中午，四人也没喝酒，吃完饭就跟着万里程去了鹿角大队看他新办的五金厂。
说是工厂，其实和江源他们的东源家具厂差不多。
一座农家小平房，门口挂了块牌子。
如果没有这块牌子，你绝猜不到这是个五金厂，也绝想不到会从里面走出一个大佬。
夏青跟着江源他们走进屋子，里面放着老旧的机器，二三十个工人敲敲打打。
江源在里面转了一圈，又和金东来检查了他们的产品质量。
正在这时，一个岁数比万里程还大的大爷跑过来说：“厂长，冲型机器又坏了。”
万里程脸色一僵，看了面前的江源他们。
虽然有些难堪，但他还是诚实地向江源他们告知：“都是些淘汰设备，难免出点故障。
但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能保证对东源家具厂的供应。”
江源和金东来对视了一眼，说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万里程心下一沉，暗道，完了，这次的生意多半又谈不成。
他们转到另一座屋子角落里，这里正有几个机修工想把坏了的机器拆开来维修，但找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江源上前查看了一下，从一人手里接过扳手。
金东来也懂机械维修，两人搭手很快就发现了故障原因。
江源工作的时候非常专注，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拧扳手一鼓一鼓的，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男子气。
江源从机器里取出一个坏了的零件道：“把这个换了就行。”
万里程惊叹道：“江厂长还会修机器？”
金东来笑道：“厂里的机器都是他管。”
万里程这才知道，江源年纪轻轻，竟然是国营机械厂技术科的干部。
这些设备本来就是国营厂淘汰替换下来，对于在机修组呆过的江源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头发花白的机修师傅看得出有很多问题要问江源，但没好意思问出口。
江源和金东来把配件的供应合同敲定后，已经是日落西山。
万里程搓着手对江源说道：“江厂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江源和夏青对望一眼。
万里程道：“我这个五金厂，说起来就是个五金作坊。
江厂长，你别看我这个地方小，但我们这些人都是认认真真想要做事的。
鹿角大队和牛头山大队一样，和他们有果园的红旗大队不好比。
我们穷了这么多年了，大家伙都是想找一条出路。
这批机器厂里当初盘下来，我们的机修师傅也是三脚猫功夫，摸着石头过河。
江厂长，我知道你是大忙人。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想请你来我们厂里做工程师。
不用你坐班，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帮我们维护维护机器。，指导指导我们，工资…”看書溂
万里程顿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对身边的人道：“去，去把账簿给我拿过来。”
江源和夏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万里程拿来账簿，对江源说道：“江厂长，实不相瞒，我们这个五金作坊前几个月还是亏损的，这两月生意稍微有点起色。
你如果能来这里帮我，我能给你比国营厂高一倍的工资，年终我给你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