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回到家，江源就推着夏青坐下：“你休息会儿，桌子我来收。”
夏青拿起地上的编篓，她下午刚起了个头。
家里只有一张椅子，她想要一个小马扎，这样她做活会更方便。
如果有一个饭桌就更好了，江源就不用把书桌搬进搬出，不过有了饭桌，家里就只剩一条过道了，她也没法干活。
夏青手里活不停，一边盘算着家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江源收拾好桌子碗筷，将书桌搬回到靠墙的位置，屋子里才算是腾出一块大一点地方。
低着头的夏青眉目如画，江源摸了摸口袋，最终还是没有把东西拿出来。
他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夏青想要起身把椅子让给他，却被江源一把抱坐在腿上。
“啊！”
夏青被吓了一跳，江源揽着她的腰问道：“在编什么？”
“捕鱼篓。”
前世因为腿脚不便，江源经常抱她，只是今天这样情侣一般地抱坐着还是第一回。
她不敢看江源，红着脸低头道：“明天把捕鱼篓放在南面的小河里，说不定晚上就有鱼吃了。”
“捕鱼篓？要下到河里？”江源问道：“你今天也是自己下水摸的螺狮？不冷吗？”
夏青道：“你还真是城里长大的，那我问你插秧不要光脚下地吗？我们都习惯了。
今天的虾子我还留了些，拌了面粉捏成鱼食，鱼儿为了吃鱼食从这个口游进去就游不出来了。
咦，源哥，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夏青伸手要去探江源的额头，江源一把抓住她做乱的小手，慌乱中外套从椅子上掉下来，口袋里掉出一个塑料包。
“这是什么？”
江源闭了闭眼。
夏青弯腰捡起一看，一个小塑料包里装着一打乳黄色的东西，翻过来看到包装上面的字，夏青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转头问江源：“源哥？”
江源更囧了：“那什么，今天下午厂办的同志来找过我。”
“厂办？”
江源有些慌乱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向夏青解释道：“现在提倡优生优育，单位评优评先进都会有影响。
“是啊，那和我们又什么关系？”夏青问道。
“不仅要优生优育，还要晚婚晚育，”江源说道，“厂里有些像我们这样先结婚再领证的，领证的时候第二个孩子都有了，所以…”
江源看了夏青一眼，心里一颤，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瞳能这么黑这么大。
夏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红唇微动:“源哥，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抓紧时间？”
重生一世，夏青只想珍惜当下。
夏青说的每一个字到江源这里都变成了慢速播放，等他反应过来夏青说了什么，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眼前是他心爱的女孩，鼻尖都是她发间的香气，两人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他也带她见过他最好的朋友，一切都水到渠成。
没有了最初的顾虑，还有什么能阻止两人在一起？
夏青把手里的捕鱼篓一扔，搂住江源的脖子就要亲上去。
就在要吻上的那一刻，江源突然把她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冲到水斗那儿去洗了把冷水脸。
等他回来的时候，看也不看一脸懵圈的夏青，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书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纸条。
江源说道：“小青…”
他把纸条推到夏青面前，夏青上过扫盲班，他见过她读报纸，她应该能认出来，这些全部是借条。
夏青一张一张翻过去，有借一百的，有借两百的不等，加在一起总共有十二张。
上面全部都有江源的签字和手印，夏青无法想象，江源当初是怎么一家一家去借钱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江源心里一沉，说道：“我给你看这些，不是要给你压力。你们家救过我妈，这些钱都是我自愿去借的，不需要你们还。”
江源想要夏青留在他身边，可真的要在一起，他却没有办法对夏青隐瞒自己的财务状况，即便夏青有可能会因此离开他。
“总共多少？”夏青问。
“这里一共是1850元。”
“我看还有利息。”
“是，每年10%。”
“三年后要还完？”
“是。”
夏青倒抽了一口气，前世她知道江源为了给她弟弟治病背了债，可江源并没有告诉她确实的数字。
一年10%的利息，她记得这是1988年五年期存款利息。
三年还款，却要收五年的利息。
借钱的同事虽然说是好心，可算的真精啊。
江源转正后一个月的工资78元，去掉基本的生活费，整整三年收入几乎全部拿去还债了。
前世她做护工后，本来准备每个月交二十块钱给江源的，可经不住王秀娟洗脑，最后每个月只交了15元。
如果她知道江源还要负担这么重的利息，她一定每天啃个窝窝头，剩下的都拿去填债。
“还有吗？”
光这些应该还不够她弟弟的手术费。
“还欠了东子三百。不过他不肯收我借条。”
江源见夏青偷偷地抹了一下眼角，心“呼”地沉到了湖底：“小青，如果你不愿意，我明天就送你回省城。你妈妈那里我会来解释。
我们毕竟没有夫妻之实，以后不会影响你。”
在江源看来，夏青的爸妈把女儿留在这里就是有把夏青托付给他的意思。
夏青一惊，她终于明白，前世两人不能在一起不是她一个人问题。
她就是锯了嘴的葫芦，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可江源呢，每次两人像是有了些进展，他又会将她推远，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直到她出了事故，他才不容置疑地将自己划入他的保护圈。
“源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夏青道，“我早就知道你为了我弟欠债的事了。”
“你知道？!”
“是啊，我来的第一天楼下戴红袖标的大妈就把这事告诉我了，说你打了好多欠条。”
“那你…”
夏青将兜里的五块钱拿出来放在桌上，道：“源哥，这是我今天下午卖河虾挣的钱。
我们两个都还年轻，只要我们好好干，一定能还清的。
该有的都会有，以后我们的日子不会过的比别人差。”
江源凝视着夏青，感觉刚才流向四肢的血又流回了心脏，心里的空洞慢慢被填满。
夏青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又道：“人生很长，这样你就要推开我，那以后呢？
以后你钱还清了，如果我们又遇到别的问题，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和我领证了？
要是这样，那我还不如现在就走了。”
说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刚一转身，就被江源从背后抱住。
“别走，”江源低声呢喃道，“小青，不要离开我。”
他没有办法和夏青说，在见到她之前他是如何地颓废。
每天都过的浑浑噩噩，董建和金东来劝他继续学业，都被他回绝了。
夏青微微勾唇，本来她也没真的打算走，回过身抬头望着江源，红着脸娇娇软软地问道：“那你还要不要我？”
回答她的，是江源铺天盖地的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