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江山为聘【完结】>第59章 和解

  公主府。

  胭脂铺的小丫头揣着胭脂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了。

  外人看来,她就是过来送胭脂的。

  小丫头走后,赵衡坐在临窗的矮榻上,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桃枝落叶,喃喃道:“和皇后生得有七八分相似?”

  立春和立夏两人都在,互相看了一眼,都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立夏边搓手,边道:“张显这是什么眼神?咱们公主难道不比皇后娘娘好看?皇后娘娘少说也大张显十岁,张显怎么会对皇后……”

  立春悄悄拧了下立夏的腰,让她把话给咽了回去。

  赵衡却摇头,看样子并不在乎张显对邵皇后的情愫,反而心头落了个松快。

  “先前我还一直头疼,张显也是男人,怎么会既不好女色,也不贪钱财,要怎么找他弱点。如今知道了,原来并非不是好女色,只是这个女色,他好不起。”赵衡又想起薛氏和她说过,武德帝攻下乐州城后,庆功宴上众人都喝醉,皇后和张显共度良宵的事。

  她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赵衡抚着掌,忽而笑起来。

  一个男人,真要醉了,怎么能办得了事。

  那时候,怕是他和邵皇后人不醉,心醉。借着酒劲,各自成全了彼此之间的绮念。

  压根不是什么酒后乱性。

  说不定邵皇后对张显,也是郎有情妾有意。

  这两人,当真是藏得好,藏得深。

  怪道她拿这事威胁张显时,张显二话不说就任她拿捏了。

  她真该早点想到的。

  赵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的立春和立夏都吓了一跳,还当她是受刺激,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您别伤心……”

  “我不伤心,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心下高兴。”赵衡摆了摆手,捻了一下眼角的泪,吩咐立夏道:“你去柳苑,叫薛氏过来,我有话问她。”

  立夏转身去了。

  赵衡问立春道:“我名下那些铺子如何了,可还有官兵去查?”

  立春蹙眉答道:“隔三差五便去一次,生意受影响极大,这个月怕是要亏不少。”

  “让他们办学堂的事怎么样了?”

  “这事倒是顺利。”立春眉头微舒,“都在乡下庄子里设的学堂,束脩费收得低,许多农户都将家里孩子送进来了。”

  赵衡办学堂,不仅仅在她名下的庄子里办,还在其他乡郡都办了起来。

  那些席家军,自然而然就化身为了教书夫子,在各个村落庄子里安定下来,也不担心被人查到。

  “只是如今百姓日子都不好过。”立春眉宇带了一丝愁,“乡绅与乡郡官员互相勾结,欺良压善,暴虐无道,出了许多起人命官司,都被底下的官员压着。难得有那么一两起,能闹去县衙,也是官官相护,得不到任何公道。日子过得远比前朝还要苦一些。”

  潜伏在百姓之中那些席家军,见此情形,满腔愤慨,想为百姓出头,又恐暴露了自己身份,坏了大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地方乡绅肆虐鱼肉百姓。

  他们也同样煎熬。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暗中资助一下这些连温饱都快成问题的农户们。

  再不就是暗中说服这些百姓们转籍,到赵衡名下的庄子去落户谋生。

  但这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转籍的百姓多了,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赵衡想了片刻,“你去看看咱们名下有哪些赚钱的营生,可以转到乡下去做的,去买几块地,多建些房子,请农户们过来帮工,多给他们些工钱,让他们先撑过今年。”

  有活干,就不怕百姓们过不去。

  “药铺倒是可以。”立春脑子转得很快,“我们可以多买些地,种些药材,快入冬了,百姓们不用下地,他们正好有时间过来照料。一个月给五百文钱,也多的是人抢着干。”

  赵衡点头:“那这事你就去看着办。”

  “那奴婢去看看账上能支多少钱。”立春躬身要退下。

  赵衡喊住她:“若是账上余钱不够,再拿府里那些珍玩首饰卖了。”

  立春一怔,低声喊了句公主,“库房里放的东西,那可都是先皇精心挑选后给您的。”

  “是啊,每一样都精挑细选过的,所以才能价值万金。”赵衡笑笑,“与其放在库房蒙尘,不如让它们救人一命。”

  立春收回眼底的情绪,低低应了一声:“是。”

  立春退下后,没多久,立夏领着薛氏进来了。

  薛氏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手笼,一进屋,就立即呈给赵衡。

  “今年天凉得快,别看现下才刚入秋,说不准下了一场雨,就立即入冬了。”薛氏脸上笑容恬淡,她当了母亲后,整个人愈发温柔起来,说话轻言细语的,早没了刚进公主府时的算计和尖酸,“妾闲来无事给您逢了个手笼,以防天冷了,您能用得上。”

  赵衡接过来,伸手抚了抚,看得出来薛氏确实是用了心的。

  她笑了笑,道了句:“你有心了。”

  立夏撇过脸,撅起了嘴。

  薛氏这个女人,讨人喜欢的手段忒多了。

  “今日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上回去将军府时,可有见到府里的其他夫人。”

  薛氏一愣,不知为何又提起这事,老实摇头道:“不曾,只见了李氏。”

  张显的其他侍妾,说白了和通房差不多,尤其是其中几个还是赵衡送的,在将军府里,被张显母亲李氏拿捏得死死的,平日里都甚少出院子,可不像薛氏在公主府里这样自由。

  这也是为何她不愿去将军府的原因之一。

  她伏低做小伺候李氏一年多,如今好不容易能摆脱那老婆子,能挺直腰板自己做主,可不会想着再跑回去过那等早晚伺候人的苦日子。

  “那你找个机会回去看看。”赵衡道,“我听闻将军府里有个很得宠的夫人,据说是卖酒娘出身,你若见到她,看看能不能套出她家世背景。”

  薛氏不知道赵衡要打探一个卖酒娘的来历要做什么,不过她也学乖了,赵衡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问。

  当天下午,薛氏就抱着孩子,又去将军府了。

  这一趟去将军府,她在那边足足住了两个晚上才回来。

  回来后,薛氏把孩子哄睡着,就第一时间到赵衡院里回禀情况了。

  “那位卖酒娘姓林,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重病的母亲和瘫痪的父亲。”薛氏面色惊疑不定,显然也是受了极大冲击:“公主,那位林娘子,生得同皇后娘娘太像了。妾见了她,险些要跪下喊娘娘。”

  赵衡“哦”了一声,“真的很像?”

  “真的太像了。”薛氏喃喃道,“将军府里除了将军外,只有李氏见过皇后娘娘。许是相貌相近的原因,那位林娘子不仅很得宠,还在李氏跟前是极威风的。李氏压根不敢管她。”

  薛氏回去住了两个晚上,第一个晚上,她去伺候李氏吃饭,见到那位林娘子,当场就摔了手里的碗筷。

  “不过那位林娘子行事极其低调,在将军府几乎是大门不迈。”薛氏道,“妾问了府里其他人,都说平日里若是不犯事到那位林娘子跟前,林娘子还是很好说话的,并且虽然得宠,却会劝将军去其他几房里过夜,并不专宠。一家子的俗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么说来,那位林娘子不仅是长得像邵皇后,就连性子都像。

  邵皇后在张显心中,就是这样贤惠大方的女人。

  把知道的事都说了后,薛氏便也退下了。

  留下赵衡支着下巴,看着书案怔怔发呆。

  她此刻很想知道,沈惊松的脑子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竟然这么早就察觉了张显对邵皇后的心思。

  并且还不动声色地安排了一位林娘子进了张显府里。

  这一位林娘子,低调地在张显府里,没事的时候,谁都不会太注意她。一旦哪天出了事,她就会变成一把能让张显致命的刀。

  立夏在一旁听完薛氏的话,也是瞠目结舌,嘴巴张大得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公主。”立夏低声道:“这事要是让皇帝知道,张显肯定就没有好果子吃。”

  这话却提醒了赵衡,她面色一肃,道:“不,这事现在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林娘子是作为一把要命的刀,要用她,就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让我想想。”赵衡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踱到院里,喃喃道:“得想办法让张显和武德帝之间生出嫌隙,让这君臣关系变差,到时候不必我们出手……”

  武德帝会像对待王尚书那样,把手里的刀对向张显。

  “我们去阿姐家里走一趟。”赵衡道。

  立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阿姐是谁,等反应过来时,赵衡已经进屋去换衣裳准备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

  赵衡的马车停在了魏胜家门口。

  这是赵衡第一次上门。

  门房得知庆阳公主到访,惊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忙向内院回禀。

  赵璇正好在家里闲着无事,听到赵衡竟肯纡尊降贵上门,立即拉长嗓音,阴阳怪气地道:“哟,这天上是不是要下红雨了,竟有贵人上门来了。去,快去把贵人请进来,别怠慢了贵人。”

  她身边的丫鬟低声应是,出门去将赵衡引进内院的花厅里。

  赵衡进门时,赵璇已经坐在主位上,姿态散漫地端着一杯茶。

  “公主来了,这可是稀客呀。”赵璇掐着嗓音,听着温柔,但语气里嘲讽意味却十足:“还不快些给公主上好茶。”

  饶是知道赵璇做戏,立夏还是听得眉头蹙紧。

  这郡主真是说话一日比一日讨嫌。

  待丫鬟上了茶,赵璇方正了正身子,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案几上,慢条斯理地道:“说吧,你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有什么事?”

  屋里立着几个伺候的丫鬟。

  赵璇既然没有让她们退下,那便说明姐妹失和这场戏,还得接着演。

  不过,从今日开始。

  这场戏可以不用演了。

  赵衡接着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平和地道:“阿姐说的哪里话,你我姐妹一场,即便没事,也该时常走动才是。前段时间我身子不好,不便出门,以免过了病气给你,这才一直在府里静养。如今身子好了,是该上门看望阿姐的。”

  赵璇眼神微闪,她听懂了赵衡话里的意思。

  “那看来是我误会公主了。”赵璇呵笑了一声,话里仍是带着软刺:“先前我还当公主是不屑同我往来,心里忿忿了好一阵。毕竟你我姐妹二人,虽同族,但始终不同命,你自幼就高我一等,即便到了现在,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嫁的是宣威将军,而我不过一介无品无爵的后宅妇人,丈夫也不过是宣威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你看不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没有看不上起阿姐。”赵衡放下茶,似乎完全不在乎赵璇话中明里暗里的讽意,“我向辛家公子讨了个研制胭脂的方子,这阵子在家里静养,闲来无事就捣弄了几盒,我自己试用过了,觉着还不错,今日上门,特地带了几盒。”

  她说着,站起身,从立夏手里接过檀木盒,拿到赵璇面前,“你看看可喜欢。”

  自古以来,胭脂水粉都是后宅女眷里最喜爱研究的。

  这檀木盒到了赵璇手里,她便顾不上再挤兑赵衡,打开木盒,果见里边放着数个瓷盒装的胭脂。

  她随手拿了一盒出来,揭开盖子,便闻到一股清新怡人的桂香。

  可颜色却是浅淡的桃粉色。

  这个颜色抹在脸上,就像少女见到了心上人一般含羞带怯时的那一层晕红。

  很招人喜欢。

  赵璇伸出食指,往胭脂上捻了捻,粉质细腻,不似以往买的那些粗糙。

  她顿时心花怒放,眉目微舒,对着赵衡总算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

  “既然是妹妹你的心意,那我就不推辞了。”

  赵衡站在边上,问了句:“阿姐可要在脸上试试?我前两日从一本古籍上看到一个妆容,抹这个胭脂正适合。”

  “好呀。”赵璇起身,笑吟吟地拉住赵衡,往她屋里走去:“那你替我上妆。”

  进了赵璇的屋里,她将自己平常用口脂胭脂黛粉以及珠钗首饰都拿了出来,然后坐在铜镜前,叫丫鬟打来热水,洗净脸后,就让赵衡替她上妆。

  赵衡上妆的手法并不比贴身伺候的丫鬟差,且力道还要更轻柔舒服。

  赵璇阖上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让你伺候我画眉扑粉。”

  赵衡伸手往她脸上按了按,“阿姐,不要笑,你一笑,我手抖,眉画歪了可不能怪我。”

  赵璇立即收了笑,闷声道:“唔,我不笑了。”

  姐妹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细声慢语地说话,气氛竟是难得融洽。

  待赵衡替赵璇上完妆,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赵璇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方满意地点点头,朝赵衡笑道:“妹妹辛苦了。”

  赵衡点点头,道:“确实辛苦得很,我这双手如今可酸着呢。”

  赵璇起身挽住她的胳膊,“那我替你按按,再叫厨房给你端几盘点心上来,犒劳犒劳你。我府里新进了个厨娘,做得一手好点心,等会你回去,再带几盒回去吃。”

  “那感情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笑晏晏,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姐妹情深的样子。

  待吃过了点心,赵衡便带着立夏回府去了。

  赵璇亲自送她出大门,上马车时,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妹妹府中可还有多的胭脂,我拿几盒进宫献给娘娘。”

  赵衡动作一顿,道:“有的,晚些时候我便叫人给你送过来。”

  赵璇笑容满面:“那我便谢谢妹妹了。”

  “阿姐不必客气,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待赵衡的马车走远后,赵璇面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

  她正要回府,转身之际瞥见魏胜从宫里方向回来了,便又停住,等着魏胜骑马走近。

  “怎么站在门外?”魏胜下了马,将缰绳丢给门房,阔步上台阶,眼神温柔地瞧着赵璇。

  赵璇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柔声道:“刚刚送赵衡走,看到你回来,便等了会儿。”

  “公主?她怎么来了?”魏胜知道赵璇和赵衡是不和的。

  “来给我服软赔礼呢。”赵璇笑道,“送了几盒胭脂给我,你瞧瞧我的脸色,今日是不是特别粉嫩红润?”

  魏胜一介粗莽汉子,哪会看得出女子脸上的脂粉。

  在他看来,赵璇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是,特别好看。”魏胜点点头,毫不吝啬对赵璇的夸赞。“公主过来,就为了给你送胭脂?”

  “给我送胭脂怎么了?难道我不能让她给我送胭脂。”赵璇嗔道,“怎么说我也是她阿姐,她当妹妹的,当然应该对阿姐好。”

  “能能能,当然能。”魏胜听她的语气,确实像是和赵衡解开心结和好了的样子。

  他心里也放了心。

  再怎么说赵衡也是张显的妻子,而他是张显的下属。

  赵璇和赵衡能和好,那是最好不过。

  两家女眷同心,说明两家男人的关系也很好。

  而赵衡上门这一趟,让众人知道她和赵璇和解,目的也正是如此。

  让世人尤其是武德帝知道,张显手底下的副将,都听张显的。

  对张显忠心耿耿。

  就连家里女眷,都拧成了一条心。

  而这些人对张显越敬重,武德帝就会越会忌惮张显。

  没有一个帝王会乐见底下的人对一个手握军权的重臣忠心耿耿。

  分职弱权,这才是帝王真正想要看到的。

  而和赵衡一个想法的,还有庄屿。

  庄屿从辛渐口中得知那位林娘子的存在后,没有第一时间急着进宫面圣。

  他在沈惊松那儿吃了教训,总算明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张显如今深得帝心,他这时候火急火燎的进宫去告张显的状,哪怕武德帝真的心有芥蒂,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处理张显,反而会迁怒于他这个去告状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武德帝面前,将张显捧高一点。

  越高越好。

  武德帝就会心生忌惮和猜疑。

  因而庄屿开始同张显套近乎。

  上朝时也屡次三番附和张显的意见,甚至不惜辩驳武德帝的意思。

  与他有交好的那一帮御史们,也一改往日见人就参奏一本的刻薄作风,变得心平气和,逮到机会就夸张显。

  这种转变是潜移默化的,待武德帝渐渐回过味,发现整个朝堂竟有三分之二官员都同张显交好,都巴结张显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这日上朝,武德帝提出想建个避暑行宫,让群臣选址。

  群臣本来意见不一,有说选在城西郊的,有说去汴京城邻郡京州的,还有的不赞同建行宫的。

  总之,一时间众说纷纭,没个统一的意见。

  直到庄屿问了句:“将军怎么看?”

  群臣歇声,皆齐刷刷地看着张显。

  张显随口道了句:“在京州也不错,离汴京城近,若是有什么大事,也能及时回来处理。”

  “是这个理。”

  “没错,京州最合适。”

  “那就选京州吧,将军说得对,这地方离得近。”

  原本各持己见的群臣顿时倒戈,纷纷表示将军说得对,听将军的。

  武德帝坐在上方,听着底下群臣的话,眯了眯眼。

  “朕以为,不妨就建在城郊,离汴京更近。”

  “这……”

  群臣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问了句:“将军以为呢?”

  张显还未察觉任何不对劲,顺着武德帝的话道:“既是陛下要建行宫,那自然以陛下心意为准。”

  “是,将军说得对,是该以陛下心意为准。那就在城郊吧?”

  武德帝脸色已经变了。

  他盯着张显,眼神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