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荀自认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心软的像个菩萨。
所以,在自己翻了身以后,他也没有去找过齐知节, 和他耀武扬威。
可是齐知节非要闯到他的世界里来。
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那能怎么办, 他只好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怨和痛都还给这个老男人。
出了如辉南园,木荀去找了陆之洲。
陆之洲因为那通没有回音的电话被气的拿着伏特加对瓶吹, 陈肆拦都拦不住。
只好打电话让木荀来救场。
木荀赶到的时候, 就看到陈肆在虎口夺食, 一把抢过陆之洲手里的酒瓶:“你要是在我这喝死了, 我的酒窖不就没着落了。”
“你的酒窖算什么,我人生都没着落了……”陆之洲哭丧着。
男人说着, 趴在吧台前不经意的抬眸, 就见着一改往日穿衣风格,今天穿的像他叔似的木荀。
“……”
要不是……他才不会穿齐知节这些除了黑色就是灰色的丑衣服呢。
木荀也没理他, 走过来坐下然后很顺手的将陈肆从陆之洲手里夺过来的酒瓶给揪了过来, 仰着脖子猛喝了两口。
陆之洲和陈肆纷纷眨巴着眼,惊的忘了阻止他。
高度数的酒精涌进喉咙,好像要把他的喉咙和食管一并烧掉。
陆之洲率先反应过来, 伸手如同陈肆一般一把夺过了酒瓶子:“你疯了吗!”
男人被呛了好几口, 咳着嗽。
二人并排坐着, 只有陈肆,像个局外人一般立在一旁。
他不懂, 为什么他到哪里都是背景板。
就算在自家的酒庄里他也还是像个空气:“你们聊, 我去睡觉了。”
仅仅只喝了两大口, 木荀的脸就瞬间红了起来。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老男人了。”陆之洲撑着脑袋偏过头来看他。
那双亮晶晶的眼直直看着他, 眼角微微向下,搭着一滴泪痣。
每每他垂眸的时候,这颗泪痣总给人一股子忧郁之色,与陆之洲的气质竟有一点反差美。
“陆之洲。”木荀也用手撑着脑袋,阿过,并没有转头看向男人,而是看着前台那一墙的名酒,“过段时间,我需要你的帮忙。”
男人歪着脑袋,面露不解之色。
他们在陈肆的酒庄待到了后半夜,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聊困了,双双趴着睡着了。
冤种陈肆又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善后。
彼时的齐知节,站在套房二楼的落地窗前,脑海里是木荀。
全都是木荀。
他的阿荀刚刚给他发了讯息,约他吃饭。
就好像做梦一样。
被他随意放置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再度响起。
却不是木荀。
而是季知论。
他今天心情好,终于没有选择视而不见,亦或者是挂断。
他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季知论的声音:“哥,你总算是肯接我电话了。”
“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老爷子有意让泽华在付东开分公司,也有意让你代管,你不是不想在岚京待着嘛,那就在付东。”电话里的男声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
“我说过,泽华的事我不会再过问,有你在,我很放心。”齐知节冷下了神色,心不在焉的坐在懒椅上翻着一本金融杂志。
季知论听着,反而急起来:“哥难不成就一辈子不回泽华了嘛?这怎么行。”
“知论,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商场上这些尔虞我诈,我嫌累。”他在名利场里这么多年,为了泽华,为了利益,时常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整整十余年,他将泽华的兴衰牢牢压在自己的肩上。
压的他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逃出来,才开始慢慢记起齐知节,他自己是谁,他想要什么。
“哥,你是爷爷认定的人,他一定是要让你回来的。”他沉默了好一会,“何况,哪有这么多的喜不喜欢呢,哥应该比我明白。”
齐知节并不回应他,随手翻开一页杂志,沉着脸。
“唉,我刚订了来付东的机票,到时候见面再说。”
“你来付东做什么?”
“放心吧,不是来绑你的,来谈个合作。”
“好。”
他挂电话的同时也合上了手中的杂志。
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他得想想今天穿什么。
木荀约了他五点吃泰餐。
四点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餐厅门口,木荀今天坐的是那辆银色宾利,上次拍卖会的时候他见着过,一眼便认了出来。
司机下车替木荀开了车门。
木荀从车里出来,穿着一件黑色的新中式马褂,款式新颖,丝毫不让人觉得老气,面料看着像是蚕丝的,盘扣上镶着金丝,尽显贵气。
而齐知节,一改常态的大衣配长裤,竟穿上了天蓝色的条纹衬衣内搭着一件青春靓丽的白内衬,下搭着黑色牛仔裤。
趁的他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似的。
齐知节这个人,该就该死在长得太优越,腿长也太优越,不管是穿成干部级的样子还是穿成如今宛如大学生的样子,都不突兀,都各有各的好看。
他们一同进了餐厅坐下。
全程,齐知节都显得有些局促。
他总觉得是这身衣服惹的祸,刚认识木荀那会儿他都不穿这样的衣服了。
“你是……换了一个衣柜?”木荀看菜单的间隙忍不住开口问。
齐知节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你不是总说我老嘛…我想着换身衣服……能不能显得年轻点。”
虽然这么说很蠢,但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毕竟他已经三十有余了,这小孩才二十四岁。
这话的确显得很蠢,成功逗笑了木荀。
他捧着菜单,笑着摇头。
“不好看是吧,我以后还是不穿了。”他现在觉得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好像会咬他一样。
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木荀抬眸,用那双眼角微微上翘的眼对上他的谋:“不会,很年轻。”
男人这会倒是害羞了,抿唇将注意力转到了菜单上。
齐知节用手指敲着垫着白色桌布的圆桌,有一下没一下的,好似不经意般抬眸看向木荀。
他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吊坠。
正是他送的那条。
前几天,木荀拿来还给他,又被他还回去了的那条。
四年前,他夜夜赶工做出了的那条羊羔子。
木荀居然重新挂在了脖子上,毫无遮掩的挂在脖子上。
这代表着什么,他想应该已经无需多言。
“阿荀,你终于肯戴它了。”
“在盒子待了太久,它总是要见光的。”木荀的语气温柔,神色却不见柔和,那双狐狸眼里甚至藏着几丝寒意。
只是在对上齐知节眼眸的那一瞬,这几分寒意便被他藏的干干净净。
三年前,齐知节就说过,就像他喜欢他。
见不得光。
他后来才明白,齐知节为什么这样说,是因为,喜欢他,叫齐知节觉得见不得光了。
喜欢他,是齐知节不敢承认的事情。
所以在漫河相爱的那段时间,除了木荀自己,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来证明,他们曾经相爱。
想到这儿,他的神色微闪。
好在此时服务员端着菜品走了过来,切断了他愈渐偏远的思绪。
这顿饭吃的有些漫长,气氛甚至有些尴尬。
向来骚话连篇的齐知节反而变得老实起来,除了偶尔会给木荀夹菜,嘴都不曾主动的开过。
“老齐。”
“怎么了。”
“多吃点。”他说着,舀了一勺青木瓜沙拉放进了齐知节的碗里。
好久好久。
木荀都没有这样和颜悦色的对待过他了。
这无疑让齐知节受宠若惊。
“好。”他将木荀给自己舀的沙拉一口塞进了嘴里。
他不太爱吃这类生冷的玩意,今天却觉得意外的好吃。
吃完泰餐出来,时间还很早。
不用齐知节找理由,木荀便主动提出要去他的寻木屋坐坐。
“那坐我的车过去吧。”
“好。”
木荀坐上了他的黑色库里南。
这似乎是他见着的第二款齐知节买的劳斯莱斯。
符合他的气质,很古董。
车内的真皮座椅很舒服,位置也宽敞,他坐在副驾上侧眸看着窗外的风景。
三月末,这几天没有再下雨,温度渐渐开始回暖,街道两旁的绿植在风中也不显得那么可怜。
到了寻木屋门前,木荀下车,齐知节去停车。
他抬头看着写在木质牌匾上的“寻木屋”三个大字。
是行书字体,但是一撇一捺之间,都有着齐知节自己的味道。
木荀能看的出来,是他自己亲手提的字。
他没有等齐知节,而是自己先进了屋。
上次和陆之洲来,他都没有能仔细看看里头的玩意。
这里的东西不少,且品质都不低,至少现在入了他眼的东西都没有差的。
难怪寻木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在付东站稳脚跟,惹得不少同行眼红嫉妒。
等齐知节停完车进来的时候,木荀已经给自己倒上了茶。
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能和何叔买的那些媲美了。
“你这名字取得倒是别致,古玩店叫寻木屋,我看你这也不卖木头啊,容易让顾客曲解了。”木荀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寓意。
齐知节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抵在大腿上,右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就这样转了两三圈,才缓缓开口:“是可以换个名字了,因为我要寻的木,已经寻到了。”
他的那双桃花眼贴上来,意味显然。
木荀有一瞬的愣神,他的确没想到这层意思。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挑着眉:“你怎么知道你已经寻到了。”
“因为他——现在就坐在这儿。”齐知节的桃花眼依旧黏在他的身上。
坐在这儿能代表什么。
木荀在心底只觉可笑。
有些人,即使和他睡在一起了,也和他说不代表什么。
店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二人纷纷将眸光投向了正门。
门帘被掀开,从门外钻进一个人来。
“哥,你这店装的还不错嘛……”
是季知论。
男人穿着浅色的休闲外套,胸口别着一副墨镜。
见着有外人在,季知论这才猛地收了声。
木荀记得他。
齐知节的好弟弟。
同样,季知论也记得木荀。
自己哥哥养的小情人,不知道给他哥下了什么迷魂汤的小情人。
竟然让他哥念念不忘。
“哥,你待在付东不乐意回岚京,不会又是为了这个白脸私生子吧。”季知论指着坐在圆凳上的木荀。
“知论,不许胡说。”齐知节厉声喝住季知论。
木荀倒也不生气,懒洋洋的挑着眉坐在圆凳上看着气急败坏的季知论:“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季先生。”
“能改变什么?你不还是个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
季知论还没把话说完,就被齐知节再次喝住。
这次的语气更加严厉,多带训斥和警告的意味:“季知论!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全场最云淡风轻的人就是木荀了,他看着两兄弟因为自己吵得面红耳赤。
怎么说呢,还挺好玩的。
木荀这才从圆凳上起身,缓缓走过去。
站在一旁的齐知节还以为他是生气了要走,正欲抬腿跟着他走。
却没想到男人却在季知论的跟前停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重新认识一下吧,季先生,我是木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木荀。”
木氏集团,现任总裁。
季知论无论任何都没法把这两组词和木荀联系起来。
而木荀很满意他如今这副错愕的样子,将名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饶有趣味的塞进了季知论的上衣胸前的口袋里:“不用意外,不过就是我这个私生子现在成了木家唯一的小少爷罢了。”
远在岚京的季知论当然不知道这些秘辛,他只是听说过木氏的公子财大气粗的很。
可他万万没想到,木荀就是这个公子。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他居然能是木良栖的私生子。
“季先生现在还觉得我是需要攀附你哥哥的一个小情人么?”木荀反问着他。
攀附齐知节。
即使是三年前的木荀,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从来没有。
他曾经想用真心换真心,却只让人误以为他是要攀附谁。
真是可笑。
季知论气的咬着牙,却始终是没有再辩驳什么。
要不是想起来自己此行是为了给自己带的项目组争和木氏的合作,为了不被其他项目组捷足先登,他才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他见季知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憋屈样,心中大悦。
也算是出了一口当年男人抱着一沓钱羞辱自己的恶气。
“时候不早了,司机已经来了,我先回去了。”木荀转头,同齐知节温声说着。
齐知节即刻跟上他:“那我送你出去。”
他点点头。
二人便先后拉开门帘出了屋子,只把齐知论一个人晾在屋子里。
只有一壶没了热气的冷茶同他做伴。
陪木荀等车的空挡,齐知节还不忘替季知论赔罪:“知论平日在家里口无遮拦惯了,你别生气,我回去好好说他。”
“我没有生气,我的确是私生子,你弟弟又没说错什么。”站在路边踢着脚边石子木荀,耸着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他很想问齐知节,他不是也这样看不上他是个私生子过。
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木氏集团的小木总,而是漫河那个没人要的私生子,他还会不会说自己后悔了,说自己还爱他。
他真的好想问问。
但他自然不会这样做,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
等到能让齐知节觉得足够痛,觉得是痛彻心扉的时候。
来接木荀的宾利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路口,正朝着他们驶来。
齐知节只盼望路口的红灯能多亮一会,他和木荀能多待一会。
只是,再漫长的红灯也会有跳成绿灯的那一瞬。
在宾利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同时,木荀忽而牵住了齐知节的拇指,将套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包裹在掌心之中。
齐知节下意识的垂下脑袋去看。
木荀便趁此机会仰着脖子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男人只觉额间软绵绵的,像被棉花咬了一口。
是木荀仰着脖子在亲他。
木荀的唇只在他的额间停留了几秒,半秒也不肯再多待。
实在是让他猝不及防。
也实在是让他无限回味。
木荀那只握着他拇指把玩玉扳指的手渐渐松开了他。
“阿荀……”他不愿他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干什么。”木荀垂着脑袋,故作扭捏的欲拒还迎,“车到了。”
宾利停在了两人的跟前,照明灯打在昏暗的街道上。
男人这才缓缓松开了他:“好好休息,明天见。”
“嗯。”木荀仍旧垂着脑袋,装作羞涩的模样跑上了车。
男人目送宾利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伸手触了触自己的额间。
他还在回味。
.
而坐在车里的木荀想要的正是这样效果。
他要齐知节今天晚上想他想的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钓系阿荀上线。
就不信拿捏不住齐老狗。
迟点还有一章5000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