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来到这边后，首先看见院子整理的干净整洁，停放着一辆老式的二八杠自行车，那自行车还是崭新的。
而木头玻璃的窗户上挡着浅蓝色窗帘，似乎还没起的样子。
可这都下午了。
“难道还在睡觉？”
宋乔伊抓了抓小脑袋，就走进院子里，敲了敲房门。br>
此刻，一门之隔……
“阿晨，逃……”
“快逃，阿晨，不要管我……”
“逃……”
“回国，你一定要回国……”
一铺土炕，年轻人满面潮红，他本该清晨俊逸的面容，此刻有些狰狞，就连眉心都已打成个死结。
“爸，妈，阿宣……”
他薄唇轻启，模糊呓语。
入目的，全是血，那个梦境中，所有人都是血。
子弹的痕迹，枪声，黑暗，剧痛……处处全是煎熬。
“杨，你何必自讨苦吃？”
又是那个声音，一脸冷笑地自说自话。
呵……
直至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
条件反射，他立即握住藏在枕下的军刀，神色冰冷，锐利。
尽是无尽的风霜。
甚至染上了几分的癫狂，和凌厉，杀意！
“奇怪，怎么没动静？”
门外传来软软的嘀咕声。
杨晨怔住几秒，才徐徐松开了手。
他看见枕头边上有个安眠药的瓶子，顺手收了起来，之后去开门。
但起身时身形踉跄着，险些栽倒在地。
“吱呀——”
门开了，宋乔伊马上抬起头。
“晨……”
她笑脸灿烂，可看清他的样子时，却微微一僵。
“你怎么了？”看書喇
他本就白皙，似冰雪铸成，可如今却面无血色，苍白得惹人心疼。
可偏偏俊逸的面容上又染着几分红，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浑身炙热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没事。”
杨晨笑了笑，那模样清风霁月，一如既往的温润斯文。
可宋乔伊却没信，她连忙凑近，踮脚摸了摸他额头。
“你发烧了！？”
手掌上传来的热度，几乎都烫手。
杨晨神色虚无，那双漆黑温和的眼睛，看似在笑，却又好像深不见底的深渊，那是一种沉重的寂静，叫人一看就心情压抑。
可是，他垂着眸，低头凝视着她，却好似逐渐有了些神采。
“真的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
“你还讲！”
宋乔伊瞪了他一眼，发现他穿着白衬衣，那白衬衣也都湿透了，外面风雪这么大，生怕他冻着，赶紧推了他一把。
“你快点，快点换一套衣服，多穿点，我送你去公社！”
说完，她就跑向那辆自行车。自行车没上锁，她踹开梯子，然后回头催促：“快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一脸着急。
杨晨失神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眼底一红，怅笑了一声，却好似就在这一刻，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好。”
他轻轻应着。
……
过了几分钟，宋乔伊焦急地回头看了看。
千盼万盼，总算见到了杨晨。
“快，上来！”
她拍了拍自行车后座。
杨晨裹着一件军大衣，手里还拎着个小号的：“先把这个穿上。”
“咦？”宋乔伊稀奇地看了几眼。
杨晨已经捉住她的手，帮她穿上了军大衣，又拿起一条火红的毛线围巾戴上，而他自己系的是一条黑色围巾。
他甚至还拿出一顶皮帽子扣在宋乔伊头上。
宋乔伊傻乎乎地摸了摸！
她又偷看了他几眼，才催促：“快，上来，咱们去公社！”
等杨晨坐好后，她蹬着自行车。杨晨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却强打起精神，依然一副温柔斯文的语气。
“你刚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本来就想去公社。”
正好路过宋家那边，远远看见宋家院内一片狼藉，杨晨怔了怔，接着，神色一寒。
“怎么回事！？”
宋乔伊也一脸不高兴：“还不是那个王祖望……对了，你今天好像一直没出门。”
“是这么回事……”
她讲了起来，语气愤愤不平。
而杨晨眼色淡了下来，但双手倏地攥了攥，手背一瞬鼓起了青筋，半晌又松开了手。
王祖望……
他半眯着眼，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上。
……
宋乔伊骑得很快，但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两人的影子，倒映在路上，深浅不一的变化着。
而山里道路并不平整，坑坑歪歪，两人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抵达了公社。
“走，咱们快进去！”
自行车停在一边，宋乔伊飞快地跑过来，搀扶他臂弯，活像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叫他神色一柔，越发失笑。
真是小题大做。他戳了一下她圆润的脸蛋。
“不开心？”
“当然！”
她翻个白眼：“我能开心才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生病了却不去看医生……对了，你自己就是医生，我记得你学过医。”
大队长让他当村大夫，但这阵子因为宋乔伊搞出来的两个项目，实在是太忙了，杨晨这事儿也就被耽误下来了。
宋乔伊再次叹气：“我要是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自己一个人熬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生他的气，气他没及时去就医。
杨晨听着，又揉揉她的头，“我错了。”
宋乔伊脸颊一鼓，闷闷地剜了他一眼。
等进入卫生所后，又是好一阵忙活。
杨晨被安顿在病床上，她看见护士转身去配药，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胳膊上。
他平时衣着整齐，可那些伤疤……犹如跗骨之蛆。
从前并不介意，但现在……
“伊伊。”
“嗯？”
杨晨弯了弯唇：“时候不早了，你来时不是说……要去公社办事处，找韩主任说一下那个王祖望的事情？”
“对！瞧我，差点都忘了。”
可她又纠结地看向杨晨，不放心把杨晨一个人留在这里。
杨晨抓紧了自己的手臂，那副优雅浅笑的模样无懈可击。
“去吧，我这边有大夫护士帮着照顾，出不了什么事，倒是王祖望，得尽快处理，免得夜长梦多。”
宋乔伊还是不放心，最终杨晨动用了三寸不烂之舌，这才说通了她。
她一步三回头。
“那你乖乖的，我办完事就回来。”
“好。”
杨晨再次低笑。
等她一走，正好小护士配完药回来。
杨晨的血管太细，手背不好打针，只能从手臂注射。
等他解开袖子时，小护士看见他胳膊上的那些疤痕，登时一惊。
“我的天呐！同志，你这……”
纵横交错，密集的伤疤，枪伤，子弹的痕迹，皮带抽的，烟头烫的，刀子划的，几乎都没一块好肉。
杨晨再次想起之前那个梦，他安静垂眸，可眼底却好似溢出了几分讽刺。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