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是啥？”
红星生产队。
大人们忙着干活，孩子们在大队里瞎跑，突然一个孩子傻了吧唧地愣住了，晕乎乎地望着那辆顺着颠簸土路开过来的红旗车。
“是车！”大一点的孩子喊了一嗓子：“走走走，咱们快去喊人！”
他们大队从未开过这种气派的车，肯定是有大人物过来了！
等孩子们把大伙儿喊过来，肖大可跑出了满头大汗：“哪来的车呢？”
难道是公社那边的？
可不对呀，就算是办事处的韩主任，那也开不起车呀，顶多是买个脚蹬的二八杠自行车，就那都叫老多人羡慕了。
然而车门一打开。
“哎哟，这不是伊丫头吗？”
大伙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宋乔伊笑眯眯，拎着一袋东西从车上下来。
肖大可问：“伊丫头，这是？”他瞄了一眼寒着脸闷不吭声的谭芳。
宋乔伊扬扬眉：“哦，这是我在公社遇见的一位同志，是我家熟人，肖叔，咱先不提这个，这先给您。”
她递出那一大包材料，谭芳却纳闷地看了她好几眼。
这孩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谭芳今年都二十七了，这个岁数已经不小了，本来如果不出意外，年底就爹和张智鑫结婚了。
张智鑫这份工作是谭芳家里帮忙安排的，是想让他攒点资历，等往后回到省城也好发展。
所以……二十七的谭芳，面对这乍一看也就十五六岁的宋乔伊，可不就是个孩子，拿这小姑娘当个孩子。
就在这时宋乔伊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噤声。
“咳咳。”
宋乔伊看了眼四周的乡亲们，转了转眼珠：“说起来这回我们去公社，遇见一件大事儿，那个张智鑫在城里有人，他兴许会被放出来？”
“啥！？”宋乔伊不过是开了一个头，乡亲们就义愤填膺。
“我呸！咱国家可是讲法律的。”
“就他那种人，不干不净的，亏他之前还是个扫盲班的老师呢，一想以前一口一个张老师，我这心里都腻歪得慌。”
“可不是，他啥人啊，真叫个不要脸的，那种祸害可千万别放出来！”
谭芳听得心里一咯噔，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鑫哥他怎么就……
谭芳一步上前，被宋乔伊突然扯了一把。她路上可没闲着，一直分神观察着谭芳，在琢磨谭芳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看外表是知性温柔的，但眉眼间夹杂着坚毅果断，这倒是在当下这个年代非常少见。
“群众的眼光那可是雪亮的，单我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你未必相信，那你不妨听听大伙都是怎么说的。”
宋乔伊压低了声音，而谭芳想了想，就凝重地皱起了眉，她心里已经起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这时有人问：“伊丫头，真的假的？那张智鑫真的会被放出来？哎哟！那可得赶紧告诉你四婶，可得防着点他！”
“可不是……咱们可都听说了，他和那个李秀娥不清不楚的，还拾掇你三叔家的芸姗干出了那种事，他这人心术不正啊！”
“我呸，这种人就是得判刑，要是真把他放出来，咱们就上诉，就去城里，帮宋老四家讨回个公道来！”
谭芳听得是越来越迷糊：“李秀娥？鑫哥……张智鑫，他和那个李秀娥？”
“同志，你认识张智鑫？”
这话一出，谭芳就见，大伙看她的眼神竟然隐隐带上了几分轻蔑嫌弃和敌视。
仿佛她和什么人是一丘之貉。
宋乔伊说：“她不认识，她就是好奇，听说了咱们这边的事情，就想来了解了解情况。”
大伙一听，敌意收起，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那张智鑫可不是个好的啊……”
“他乱搞男女关系！”
“为了多吃一口粮食，以前没少骗咱们伊丫头，他真是饿疯了！”
“他是李秀娥的姘头，我呸，一提他俩都怕脏了嘴，那李秀娥可都已经嫁人了！”
“真是恶心死人了！”
谭芳：“？？”
瞳孔一缩，猛地脸色铁青。
谭芳脸上乌云密布，她气得脸都白了。
宋乔伊见势不妙，赶紧拉了她一把，两人一起走向宋家大院。
“他真就……”
谭芳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她原本以为张智鑫是被冤枉的，毕竟张智鑫那张国字脸一看就正气凛然，踏实靠谱。
然而，乡亲们七嘴八舌的，一个个义愤填膺，这让她很难不怀疑，难道这回当真看走了眼？
宋乔伊眉梢一挑：“孰是孰非你自己想清楚。”
这不能征求她的意见，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
谭芳有权知晓事实真相，而假若知晓实情后，谭芳依然偏向着张智鑫，那……到时候再撕破脸也不迟。
至于现在……
“四婶！”
宋乔伊高高兴兴地招呼了一声。
“哎呀，伊丫头回来了？”
四婶何春花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迎来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谭芳，一愣，问：“这位女同志是？”
宋乔伊想了想，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时，就听谭芳道：“……我叫谭芳。”
“谭芳？”
何春花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听过呢？
“张智鑫，的，未婚妻。”
谭芳神色复杂地亮出身份。
“你说什么！？”
何春花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谭芳。
谭芳愣了愣，又抿直了嘴唇。
但是，直至到此，她都仅仅只是处于一种怀疑状态，内心并未完全相信。
她尽量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为客观的位置上来看待这件事，尽量不再带有任何个人色彩。
“娘，咋了？”
就在这时候，宋乔南从外面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大捆柴火。
何春花直勾勾地看着谭芳，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没什么，你先进去！”
何春花对乔南这么说，之后冷漠道：“谭同志，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张智鑫干出了那种事，她难以原谅。
要说何春花最恨的人是谁，第一个当然是李秀娥，而第二便是张智鑫，至于宋芸姗，这只能排第三。看書喇
谭芳哑口，半晌，才轻叹一声：“是我唐突了，请您原谅。”
她礼仪很好，冲着何春花的方向弯了弯腰，这才重新挺直了身体向外走去。
她想，她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宋家是真的认为，张智鑫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护，以及一位母亲对敌人释放的敌意，那些都是无法作假的。
那么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是，张智鑫，他，到底无辜不无辜？
他究竟真如他所言，是个清白，而惨遭污蔑的，还是？
谭芳脸色一寒，神色变得无比锐利，她已经猜出了几分，但她想，还是得冷静理智地去求证才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