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
才早上六点多，宋乔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
乔西那孩子也醒了，但昨儿这孩子几度发疯，叫大伙受了不少惊吓，如今对待这孩子，大伙也算有了几分经验，那叫个小心，离得远远的，不敢挨她太近。
“伊姐，来！”老二宋乔南小小声地招呼着。宋乔伊揉着后脖颈子，问：“咋了？”
“刚刚晨哥发现一个事！”
“晨哥？”这叫宋乔伊听得一愣。
想了想杨晨，就有点好奇，这俩人啥时候变得关系这么好了，乔南都开始喊哥了。
乔南点头如捣蒜：“晨哥可真是太聪明了，他刚刚帮我们总结了一个……一个啥来着？对了，规律！他管那个叫规律……”
“只要离我老弟两米左右，我老弟就没事，他让我们循个啥进……循序渐进？对！就是这样的。”
“哎，伊姐，我就觉得吧，晨哥他肯定老有文化了，肯定是个厉害的，肯定读过书。他讲的那些话，我琢磨好半晌，才好不容易听明白。”
宋乔伊忍俊不禁，但一想……对啊，宋家这些人全是文盲，就只有她大哥宋建军例外，但宋建军常年在部队，这都好些年没回来了。
她眼珠转了转，才扯扯乔南的袖子：“想不想念书？”
“啊？”乔南都呆住了。
宋乔伊眉梢一扬：“我相信日子能越过越好，所以，等以后家里宽裕些，咱家这些孩子们，该上学的，就都上学吧，不求考上清华北大，但反正多认几个字肯定没错。”
乔南怔了好半晌，才闷闷地低下头。
“我可不敢想那种没事，咱家四军哥也就是被耽误了，不然……我爹都夸，四军哥可聪明了，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咱家太穷了……”
乔南又抿了一下嘴。
宋乔伊愣了愣，才想起，这四军，叫宋学军，是她们大房的，是她四哥。
印象中是个温温柔柔的大美人，可惜下半身瘫痪，不良于行，是一个瘫子。
宋乔伊暗暗把这事记下。
她家三哥是个病秧子，住院了，四哥也因为一场小病烧成了肺炎，如今宋乔东回来了，省城那边，就只剩下宋四叔和她二哥照应着。
她心想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她得去省城一趟，看看她家那些哥哥们是什么情况。
这一日，宋乔伊在卫生所待了一上午。
临近中午，杨晨打算回大队，宋乔伊一叹，大队那边还一堆事呢，她也得走了。
但临行前，她摸出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塞何春花手里。
“四婶，这钱您拿着，另外我这儿还有一些票，您也全收着。供销社不定期进货，您抽空让人盯着点，只要一有粮食就尽量买回来，别怕浪费钱，也别舍不得，您和乔西都得多补补……”
何春花受宠若惊，赶忙推辞，可架不住宋乔伊坚持。她又叮咛一番，这才走出卫生所。
可没多久。
嗯？有人跟踪她！？
宋乔伊猛地回首，然后……就挺一言难尽的。
“有事？”她表情僵僵。
宋乔东不自在，瓮声瓮气的：“没事！”
杨晨走在宋乔伊左边，乔南在宋乔伊右边。两人一听宋乔东开口，齐齐回头。
宋乔东脸色越发僵硬，宋乔伊也挺僵的。
半晌……
“咳，伊姐？”
乔南转了转眼珠，才小心道：“那个……我娘那衣裳，也穿好多天了，一直没换。我大哥得回家，帮我娘和我老弟拿套换洗衣裳，另外还有被褥……卫生所住不开，天又快冷了，夜里没被子可不行……”
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宋乔东是要和他们一起回大队的意思。
宋乔伊小嘴一抽，木着脸点点头，就转开了视线。
宋乔东如释重负似的，狠狠地长吁口气，他可紧张死了，就从没这么紧张过。
如今他算站过队了。伊丫头……伊伊，对他们四房的恩情真是太大了，但他也觉得不好办。
她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死坏死坏的，他不怕和她死磕，大不了就干架呗，干不过他认了。
可她突然变好了……哎，也真叫一个愁。
反正，这一刻，宋乔伊和宋乔东的思路神奇同轨，两人想的事情差不多，心态也一模一样，这可真叫巧了。
宋乔伊，杨晨，还有乔南，这仨走在前面。宋乔东像个大尾巴似的，闷不吭声的跟在后头。
可一前一后出了公社，宋乔东就发现，不对。
宋乔东犹豫许久，才粗着嗓子问：“那个……没事吧？”
“啊？”宋乔伊一脸迷茫。
宋乔东心烦地抓抓后脖子，那两道浓眉皱得像两条蜈蚣似的，扭扭曲曲。
他砸了一下舌：“昨儿……昨儿不是摔了一下么……”他眼神乱瞟，就是没敢看宋乔伊。
昨儿宋乔东捶了宋乔伊一拳头，本来人家在凳子上坐得好好的，愣是叫他捶在了地上。
宋乔东越发不自在，问：“是不是伤着腿了？”
宋乔伊：“？”
费解地看了他半晌，才脸皮一抽抽：“我没伤着，但反正不着急，就走得慢了点。”
其实是因为杨晨走不快，所以才特意放慢速度，但她没那样讲。
“哦！”宋乔东闭嘴了。
之前看她慢吞吞，还以为她是腿上受伤了。敢情没受伤，那还挺好。他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宋乔伊又往前面走了许久，琢磨着乔东刚才那行为。
敢情还是个面恶心善的，就是太耿直了，那暴脾气全是直肠子惹的祸。
……
几个人拖拖拉拉，为了照应杨晨，路上歇了好几回。
宋乔伊有些话没直说，但人家宋乔东愣是愣了点，又不傻。走着走着就明白了。
悄悄偷瞄杨晨，宋乔东“啧”了一声。
这不中呀，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还娇滴滴的，连伊伊都比不上，伊伊都比他体力好。
就这，看着就身娇体弱的，都快赶上他们大房的三哥了，可三哥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地直咳血，至于这位？
这往后咋下地干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