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回答：“恰好看过一两本医术。我身体不太好，就向人学习了一些。”
这时杨晨看见宋乔伊，他轻点了一下头。
宋乔伊眼光转了转，才一皱眉，悄悄凑过来。
“怎么回事呀？”
她小小声的。
“刚才听你说乔西……难道？”
杨晨轻叹。
这事也真巧。
杨晨一进公社，就忙着采买东西。事先和宋乔伊约好，在卫生所汇合。结果他到时……
当时何春花，何家大媳妇，四房的大儿子宋乔东，还有老二乔南，几人正在病房里，守着宋乔西。
乔西那孩子术后昏迷了许久，大夫不乐观，这孩子头上有伤，人脑构造又极其复杂。怕这孩子醒不过来，担心变成一个植物人。
但孩子突然睁眼了。
何春花是第一个发现的。
“乔西！？”
何春花一激动，就握住乔西的手。
可乔西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恐，浑身直哆嗦，嘴唇都紫了。
他一只手打着石膏，身上各种伤，术后缝了许多针，却好像一点都不疼。
小小的孩子瘦骨棱棱，努力蜷缩起来，抱住他自己的脑袋，光顾着发抖，却一声都没吭。
何春花一看见，就觉得事儿不对。
“乔西，是娘啊，我是娘啊！”
她唤着那孩子，她大儿子宋乔东也一脸紧张，扯开了大嗓门，喊来大夫和护士。
谁知，本来病房里只有四房这一家子，何家大媳妇，那也是个亲戚，是孩子们的大舅妈，平时对乔西也不错。
这些都是熟人，乔西都认得。
可一看见大夫护士，全是生面孔，那孩子就闹腾起来了。
疯了似的，从病床上摔下来，惊恐地想要逃，正好撞在杨晨身上。
杨晨给他打了一支镇定剂，这才算安静。
而这东西比较罕见，卫生所没这个，这才有了大夫的道谢。
……
“……挨千刀的！混账！”
宋乔伊咬着牙，自己攥住了手心。
从那孩子的反应来看，之前……那都不能想。
一旦往深了想，但凡是个思想正常，三观正常的普通人，都得受不了，都得同情那孩子的遭遇。
得是被折磨成什么样，才让人家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宋乔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然，
“手。”
“嗯？”
宋乔伊一怔，当她仰起头，就见杨晨垂眸平和地注视她。
“把手伸出来。”
她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了。
一颗老式冰糖轻轻放在她手心。
她又是一怔。
杨晨轻眨了一下眼。
“研究表明，糖分可以可以刺激大脑释放脑内啡肽，而脑内啡肽可以调节情绪。你现在需要舒缓心情。”
宋乔伊愣了几秒，才徐徐用那只粗糙的小手，包裹住手心里这颗老式冰糖。
像冰晶白雾。
这颗糖不用吃，就已经甜进她心里，暖了整颗心。
“杨晨。”
“嗯？”
杨晨看过来，宋乔伊攥紧了那颗糖。
她轻轻说：“谢谢你。”
杨晨一怔。他想，这孩子真的很纯粹。
每一天都怀揣感恩的心情积极生活，就算只是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也足以叫她铭记于心。
比起那些阴暗负面，她更擅于发掘生活中的真善美。就算她曾因一些事愤怒，可胸襟海涵，活出一种哲学来。
“不，是我该感激你才对。”
宋乔伊听得一懵，满头雾水。
杨晨注视她良久。
她身上有许多美好的特质，而那，在他看来。
真的很耀眼。
……
因为乔西这件事，宋乔伊没急着回大队，但今日才刚申请下批文，肖大可已在韩主任那儿立下军令状，他有一大堆事要忙。
一番慰问后，只得先打道回府。
可临走时，肖大可愣了愣，“咋回事？”
咋好像有人盯着他，有人在看他？
可这大晚上的，乌漆墨黑，他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个人影，叫他心里毛毛的。
肖大可一走，角落里，李秀娥脸色煞白，跟个女鬼似的，攥着手心走了出来。
她来挺久了，但没敢露面，光顾着提心吊胆了。可这事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逃不过的。
她咬着牙，心里琢磨许久，才深吸一气，走进了卫生所。
“春花，快甭哭了。东子，快过来，搀着点她。”
宋乔东被喊过来，他拳头上全是血，他老弟这事是真让他辈分。可之前他娘已经解释过，这事不是宋乔伊干的。
他心里憋气，可不知道凶手是谁，不清楚是谁干的，连想寻仇都没法。
“娘，没事。”宋乔东笨拙安慰：“好歹……好歹，我老弟，这不是还活着吗。”
何春花早就哭肿了眼睛，惆怅道：“是，好歹还活着。”
可她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却变成这样，她心里又如何能好受。
李秀娥进来后，小心看了一圈儿，宋家那些人都认得她，竟然没喊人抓她，仿佛没看见她似的。
她心里定了定，又特意从何春花娘俩跟前路过，可那娘俩光顾着伤心了，反应平平。
“护士……”李秀娥攥了攥手心，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找到那个负责收费的小护士旁敲侧击。
小护士欷歔。
“那孩子也真是可怜，我听人讲，好像是受了刺激，惊吓过度，这才有了啥心理阴影，变成个小哑巴，开不了口了。”
听人讲，宋乔西那孩子，以前就不爱吭声，性子内向，又秀气，没少被欺负。外人笑他像个小哑巴，这下可好，竟然还真的哑了。
是心源性失音。
“他哑了？”
李秀娥一愣，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但一想，这宋乔西若是死了，也就罢了，可既然他活下来了，那她就得提心吊胆。
不行，这越想越危险，她可安不了心。
“娘，我老弟醒了！”
乔南从病房跑出来，何春花起身，在她大儿子宋乔东的搀扶下走进病房。
李秀娥听见了，心里一咯噔，浑身都僵透了。
……
肖大可走了，宋乔伊也没闲着。
叫这粮灾闹的，公社这边买不着粮食。
今儿四房吃的东西，是何家那边送过来的。可何家也不富裕，这又晚上了，她就琢磨着，甭管咋的，得先帮大伙儿弄点东西吃。乔西那样，还得指望大伙帮忙照顾呢。
但有件事叫她挺无奈。
杨晨没走，他今儿在公社买了不少东西，那些东西拜托肖大可拉回大队了，可他人算留下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