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春隔墙听到朱绪这句话后,眉头轻微皱了那么一下,没有着急起疑,而是静待着往下听。

  他手里拿着一只命匠人特地打造的巴掌大的小铜钟,贴在墙壁上,再将耳朵贴上来,这还是年轻时候老海教他的招——不过那会儿他们没拿来干正经事,而是拿去听当地酒馆里胡姬的墙角了。

  这也算是张小春年轻时干过为数不多的混账事。

  他身手敏捷,能力超强,可不代表轻功了得,他打探过了,朱翟年身边带了两名京州来的高手,若是靠得太近,容易被发现。

  然而与此同时,轻功了得的阿照,带着身手利落灵通的沈思月,藏身在另一头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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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翟年甚少听到朱绪在他的面前自称他的儿子,虽然带了几分诘讽的意味,但多少令朱翟年感受到了一丝身为父亲的尊严,冷峻的面庞舒缓了些许。

  “永王身边可用之人这一回杀得所剩无几,留下区区一个幼子又有何用。且那孩子还太年轻。”

  朱翟年端起酒盏饮了一口,“就凭一个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拿他来当做砝码?”

  朱绪甚是了解朱翟年的刚愎冷傲,也早就习惯了他父亲这般高高在上的语气还有态度。

  朱翟年要认为他是在向他“委曲求和”,让他以为便是了。

  朱绪面无波澜,直截了当道:“永王一系是倒下来了,但永王打下的口碑还在。放眼大周,还能名正言顺与晋王日后一争高下,且能受你我父子掌控之人,恐怕除了李元景,再无第二人选。”

  文叔眼神一震,投了过来,却没急于开口说话。

  朱翟年瞬间半眯了眼神,“可笑,你我本是父子,何来你与我合作之言?!”

  朱绪清浅一笑,“父亲大人看来还没看清楚时局。”

  朱翟年目光冷测下来。

  “朱氏百年大族,先祖朱辩固然打下了不差的基础,为朱氏累积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如今所剩多少,父亲大人心中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朱氏到了父亲这一辈,你们背地里变卖了多少家业,太爷怕是都还蒙在鼓里?”

  朱翟年一拍圆桌,声色俱厉,“孽子!”

  桌上碗箸猛地一震,汤菜都洒了出来。

  朱绪不疾不徐,“父亲动怒,无非因我说中罢了。”

  朱翟年森然地看着他,“这些年里,看来我还是没看紧你,才让你长成了和你娘一样的性子,处处忤逆于我。”

  朱绪长眸一淡,似未听到这句,心中冷然一笑。

  “朱家在这一局里已没有了胜算,晋王羽翼丰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父亲猜他会不会看在阿姐的情分上,对朱家念旧情?会否放过你这位岳丈大人?”

  朱翟年面色阴沉下来,眸中掀起一分睥睨不屑,“你小看朱家,晋王若是真敢,便是两方都过不去。”

  “玉石俱焚?”朱绪唇角一讥,“我信。朱家也就剩下这么点能力了。”

  朱翟年缓缓握紧手指,一股怒蕴之气一时间无处发出来,儿子紧迫逼人的气势,以及他所说的每一句都踩中朱家的痛处。

  “可晋王若是不主动出手,朱家又能跟晋王耗多久?待他实力成熟之日,只消慢慢碾压朱家,不过是时间拉的长远一些。对于忍耐这件事,晋王有足够的耐性,这一点父亲比我更清楚。”朱绪顿了一下,看着他父亲的脸色煞然一冷,他的眸中亦起了一丝清冷,“河阴朱氏若真是毁在父亲一辈的手中,朱家的列祖列宗们可会安生?”看書喇

  “你我父子合作,不仅可以有机会保住朱家——未来朱家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是没有可能。”朱绪说这话时神色不变,叫人难以揣摩。

  文叔彻底震惊。

  朱翟年目光锐如鹰隼,极力想要看透自己的儿子,“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朱绪淡淡一声,“恐怕父亲大人,没有其他的选择。”

  朱翟年莫测冷笑,眼神森然,一番沉静过后,“凭你还有沈家的人?”

  果然,朱绪心底冷笑。他这位父亲一向藏得够深。

  “既然父亲心中清楚,那便敞开天窗说亮话。李元景不过是师出有名,真正的力量在沈家。有儿子与他们联手,加上朱家,可与晋王一较。”

  朱翟年沉默一瞬,“这便是你接近沈家小姐的目的?”

  朱绪没有回答,低垂的眸光微不可见地一动,余光不着痕迹地掠了一眼房顶。

  他常年独居,五识敏锐于常人,方才已听闻了房顶动静,只消稍稍一猜便可知道是什么人。

  “你过去从未有过这般的野心,此时此刻却想告诉我,你想帮助朱家,你让我如何信你?”朱翟年盯着朱绪,“焉知你不会比晋王更危险?”

  朱绪长眸里闪过一抹阴戾,“他害死阿姐,我只要他后悔。”

  朱翟年又是一番冷峻的沉默,他在思忖儿子话里的可信度。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