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有此回忆，已是无憾。”
大家纷纷挑头，循声找了一圈，说话的乃是坐在沈思月身旁不远的周廷芝。
“周廷芝忝长沈姑娘好些岁，却得姑娘三番两次相助于窘困之中。”
周廷芝忽然站起身，举起他跟前的酒盏，盏中是酒味淡淡的小孩儿也能喝的石榴酒。
“头一盏周廷芝敬沈姑娘。”
他也不等沈思月，自己仰头就喝干了。
沈思月瞧他那脸色似乎方才自个儿已经喝过了好几盏，看起来酒量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顺势又倒了一盏，继续说下去，“这第二盏周廷芝敬三娘、敬小五、敬沈公子、敬沈家人，还有朱公子、郑太医……”
他逐一用视线点着名，知知听到被点名，笑盈盈地望过来，还带鼓着掌，小六一看，也跟着欢呼鼓起掌。
周廷芝点来点去，最后摇头轻轻笑了，“周廷芝当敬、当谢、当感恩之人在座当中委实不少。是你们让我这个当了二十年的书呆子明白了一个道理——欲救世人，当先自救。”
沈思月听到这里，唇角微微一笑。
“第三盏，便敬来日方长吧。”
接连多杯酒水下肚，周廷芝已觉得飘飘然，过去他从未饮过酒，淡淡的石榴酒也给他喝得面红如火，若非借酒壮胆，他这么一个斯文人，再如何心涌澎湃，恐怕也不好意思当着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心声。
没想到把这番话说出来后，周廷芝只觉通身舒畅。
“沈姑娘。”他双袖一抱，向沈思月行了一个长长的礼，“托叶寺里的生活很清净，但那里不该属于在下。若廷芝在黑马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能融入你们当中，为大周朝的锄奸扶弱倾一份薄力，未来九泉之下见了婶子，方不负她的救命恩情；若来日还能回到故乡，方能骄傲告知爹娘，儿不负他们的养育栽培。”
沈思月将周廷芝留下来，本就有意想要再拉他一把，毕竟这样的人才留在托叶寺实在可惜。
这会儿看到周廷芝重拾对生活的信念，她从心底为他高兴。
“周大哥的这几杯酒，敬得很好。”
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柳三娘就坐在周廷芝身旁，她听完后略有一丝迟疑的起身说道：“思月，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三娘有什么建议？”
“我想过了，咱们还不知要在黑马道生活多久。芳朝、小四、小五、小六，还有家宝、喜鹊、还有秀秀，甚至是役人村其他家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们正是该读书的年纪。”
沈思月一听便明白，将视线投向沈破云，内心已是十分赞同，“哥，你觉得呢？”
沈破云看了三娘一眼，“三娘的意思我懂了。”转头看向周廷芝，“可否委屈周大哥暂时在役人村当小五他们的读书先生？凭周大哥为人与才学，相信没有人比你还更合适不过。”
“这个主意好。”韩秋容在另一桌上忍不住轻轻拍手称是。
“三娘想的是个好主意。”张小春也忍不住称赞，大家纷纷说好。
周廷芝这回不再呆愣，而是当即从坐间走出来，长身一礼，略略站立不稳摇晃了两下，“让周廷芝在黑马道还能教书育人何来委屈一说。”
“只是……”他的目光投向知知几个孩子，“不知小五他们是否愿意接纳我这个呆子先生。”
“周大哥多虑了，我见小五他们，都很喜欢你。”柳三娘爽朗一笑。
“是呀！”知知头一个开心了起来，“你一点儿也不呆呀！”知知弯弯的眼睛笑眯眯的。
知知反倒觉得周廷芝相貌亲切，还有些搞笑欸，这样的先生她愿意听他讲课。
知知反应一向最迅速，眼睛滴溜溜一转，小小的人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沈芳朝一眼看明白，也从桌前起身，先行上前对周廷芝行了一个躬身礼，“学生拜见先生。”
“四哥，小六，家宝，喜鹊姐姐，秀秀姐姐，我们也这么做吧！？”知知转头邀着其余同伴。
沈庭风与沈江流倒是大大方方立马过来了，喜鹊几个迟疑了一下，在众人鼓励的眼神中才跟着走上前来，一起排排站好。
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拜师声。
“学生拜见先生！”
“学生拜见先生！！”
“学生拜见先生！！！”
“……”
周廷芝顾不得文人架子，礼仪风范也通通抛诸脑后，掩面捂住热泪盈眶的双眼，失态地啜泣了一番。
大家虽然带着笑意，却半点嘲笑意味也无，待一旁的人安抚了他几句，才扶着他趔趄的身子坐回了桌前。
“拜师礼择一个吉日还是得举行一次，这学堂该安置在哪儿也得再商议，依我看日子越近越好。”韩秋容款款道。
“容姑姑提的建议好，该是如此。”柳三娘应道。
沈思月一思索，刚想要开口，那里两位不速之客走了进来，并高声说道：“学堂依我说也建在白儿村，若思月姑娘愿意，这项工程交与我们父子，我看只依着医馆加建两间房屋便是，花不了多少时间，这回这银子我乔家出。”
乔泰父子如今是打心眼儿里敬服沈思月，那走到哪儿口中都得与人说道说道沈思月干的那些在乔家父子看来不仅仅是了不起且还厉害不已的事。
打医馆建起后，韩计通这头的商会也与了乔家不少便利，乔家这半年来顺风顺水，很是满足。
他父子二人得知今儿个是沈思月的生辰，备上一份厚礼便赶了来。
“乔老爷肯帮这个忙自是再好不过，韩计通这儿先谢过了。”韩计通起身一笑，招呼他们也一起坐下吃这顿便饭。
乔家父子没好意思一笑，倒也没推拒，“虽说不请自来多有打搅，那我父子也就不客气了！”
这算是一下子了却了几桩大事，沈思月心情格外的愉悦，席间大家伙儿互相敬酒，但也都随意，一顿饭菜下来所有人都酒足饭饱，满面开怀。
“若非阿绪替我安排，在我生辰之日岂会有如此温馨场面。”吃喝到最后，沈思月举起酒盏，娇红的面颊像是浸了红石榴汁，衬得一双眼睛分外晶亮，带着浓郁的爱意望向朱绪。
朱绪眸色一深，这一抹女儿娇态足以令他为之痴狂，“阿月能有这般开心，我亦心满意足。”
他将她手中酒盏接过来自己淡淡饮了。
饭毕之际，韩计通放下酒盏与筷箸，不动声色交耳过来，低声说道：“公子的父亲住进了东城衙门。”
一旁喝到兴致淋漓的张小春耳朵一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