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破云与张小春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是默契，若无其事地起了身，很快两人隐藏于人群当中，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跟上了紫色衣袍的女子，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刀姨。
馄饨小摊的老板胡杜尔望了他们一眼便埋头继续忙他的活计——这座城他生活了二十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别看他只是一个馄饨摊上的小商贩，可胡杜尔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分辨好坏。
刚才那个懂胡耆语言的男人不会是普通人，可他的眼里没有丝毫对他们这种小商贩的轻视鄙夷，像个久违的老友一般，寥寥几句话语之中，便透出了对底层百姓的尊重。
胡杜尔是个拥有信仰的人，也看出这个懂得西域胡耆语言的汉族男人和他不一样，却比他高尚。
也许从今以后他和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也许他们再也不会来他的小摊吃馄饨，可就是这么一面之缘，胡杜尔决定要帮他们，因此看到女人路过，他才走了过来。
这大概就是人生际遇吧。
“一碗馄饨，得嘞，客官您随意坐！”
胡杜尔继续投入忙碌的生意当中，一切如常，这个小贩的生活并没有任何一丝的改变，他熟练地往锅里下了馄饨后，上来收拾就近的两副碗筷，见筷筒歪斜，拿起来一看，底下正好压着两碗馄饨钱。
胡杜尔会心一笑。
沈思月这会儿并没有心思舒舒服服来洗个热水澡，将服侍她的下手屏退在门外，把自己浸在澡桶里后，她并不曾思忖如何应对今晚这一番局面，仍是一心想着如何追查饷银的下落。看書溂
在沈思月看来，她现在是暗人‘阿照’，即便今晚将要与仇九拜堂成亲，也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一时从权，她相信阿绪会理解。
反而是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她在暗人组织里迟迟未有进展，无法给兄长他们递出消息，令她感到一丝焦虑。
在这里多呆一刻钟，暴露的风险便增加一分，这种步步为营的紧迫感，也令她全身疲累不已。
——呼——
沈思月闭了一口气，身子向下一滑，整个泡进水里，出来带动哗哗的流水声，顿时之间觉得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擦了一把水，没有留恋热气腾腾的澡桶，起身走到架子前取了干净的帕子擦干自己的身体，坐在长凳上，挨着一盆炭火，烘干湿漉漉的长发。
她闭了闭眼，尝试让自己的头脑镇静下来，集中精力再一次回想作坊里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举动，力求不放过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忽然眸光一抬，落在了墙角明亮的油灯上，摇曳的焰火在她乌黑的眼瞳里倒映出两团炯炯有神的光芒！
会吗？
尉迟通为何要选择作坊作为暗人的据点？又为何选择了制作烛油跟灯芯？这其中不排除刻意而为。
动物脂肪炼出的烛油在这种天气下用不了多久便会凝固，若是设法将饷银藏在其中，巡检人员很可能无法检查出来！
昨夜是行动的开始，没理由在这个时候作坊忽然间增大了工作量，除非收货人要得急——又除非另有他用！
假若尉迟通当真用这一招将饷银偷偷运出城，看起来不是没有可能！
还是不对。
然而沈思月想了一想，觉着这样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至少很难在短短一个白天的时间之内将这件事情完成，光是把沉重的十八箱饷银运进来都费劲。
除非他们有什么方法？沈思月很难再往下思忖，她想起了刀姨，眼下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刀姨亲自去置办成婚要用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想到这一点，沈思月将心头疑问先按下，快速地穿好了一旁下手替她准备的干净衣裳，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罩袍，去掉罩袍便可以直接换上嫁衣。
她草草穿好鞋袜，披着半湿的头发打开了门，指了一下房间——麻烦打理干净。
——是，阿照姑娘。
两个服侍她的下手进到她的房间，沈思月目光一凝，快步朝不远处的另外几间房走去，想来刀姨和她住的都是东厢院，男人住在西厢院。
作坊后院的房间很简单，沈思月拉开门扉稍稍探一眼，便轻松找到了刀姨居住的房间，家具摆饰一应都要阔气许多。
轻轻将门带上，转身径直地走向书桌，刀姨显然是尉迟通底下通管一切事务的人，说不定负责训练暗人的也是她，一些日常事务总会有一些记载。
翻动的手一停。
沈思月拿起一个本子，上面记着作坊之类简单流水，最近的一笔，乃是数日之前，作坊购入了一批烛油桶——数目总共有一百桶之多。
如此之多的烛油桶，不可能这么快用完，加工加量也都装不了这么多，方才她在作坊看了一圈，余下的烛油桶只有十来个——那么，烛油桶去了哪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