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月循着牛号吹响的烽火台望去,旗手挥动着旗杆,旗杆上挂着大周朝的龙纹红色旗帜在晨光中猎猎摇动,哗啦啦往左……哗啦啦往右——

  关隘外蹄声震天,脚下的土地仿佛也在跟着抖动,随着一颗弹药在烽火台附近落下,轰隆一声巨响,硝石混着硫磺和木炭的烧焦气味顿时飘了过来。

  黑火药大禹朝时才运用到战场,前后也才三四百年,威力还不算猛,远没有现代战争,一颗弹药的威力大。

  可这震颤人心的场面,比一瞬间的灰飞烟灭看着更加残酷。

  “沈姑娘,我看这里实在是危险,咱们还是退到更安全的地方吧?”江小江真不想承认自己怂,可他也是真的害怕了。

  “沈姑娘,我看他说得对。你们退到后面去。”

  周晏经历过战事,他自然是不怕的,甚至看着樊将军他们吃力御敌,他还下意识往腰间一摁,才记起佩剑早已不在了,有一瞬间的恍然若失。

  流犯们不得命令不敢跑,否则下场一样很惨,一会打起来缺人手,他们还得顶上去帮忙搬石头,搬弹药,推炮车,捡兵器。

  这位樊大将军人倒是很好,没让他们顶在最前头当炮灰,这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可他们还是怕呀。

  怕得要死。

  可是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搬砖运石砌起的城墙,在敌人的弹药下炸出一个个窟窿,他们又很愤怒。

  炸毁了,又得修,修修补补,何时是个头哇!

  不断有弹药在关隘城墙上炸响,震得人头脑发胀,浓烈刺鼻的硝烟,随风钻入鼻腔,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流犯纷纷以袖捂鼻。

  沈思月忍住不适,比这还刺鼻的气味她也闻过,她一挥挡眼的烟雾,紧紧注视前方。

  沈破云带着人手疲于奔波在各个要点,兄长思维敏捷,擅于灵活攻守以及设伏,过去在沈家军,他底下是一支铁骑奇兵。

  樊将军是一员老将,如此悬殊的战况下,仍然指挥若定,以铜墙铁壁一般的气势,将敌兵进攻挡回。

  她看到箭矢擦着兄长的头顶射过来,噼里啪啦的箭矢,扽在地上裂断成两截。

  她拾起一根不远处的断箭,鲜卑人的箭矢制造精良,虽说比不上大周御卫军用的古柳箭,可相比镇边军用的次品,好了不知多少。

  而且,樊将军这边的箭已所剩无几,只能省着在关键时刻用。

  “大将军——大将军——火药快用尽了——”

  樊将军在前方一声震喝,“慌什么!!火药打没了,投石器上还能投掷石块!!关隘里多的是石块,砸也要把这帮鲜卑人给本将军砸回去!!”

  “是——将军!!”

  沈思月站的地方,看不到鲜卑兵马,但也能感觉得到关隘外敌兵的气势。

  她手里握着半截鲜卑人的箭矢,凝眼看向大周旗帜,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们前面守不住,我们退到哪里都是一样。”

  周晏和江小江护着她左右,一个惊恐慌张,一个心神不宁。

  “周叔,你看看,敌人的箭矢如何?”

  她把断箭递给周晏,周晏看了看,“矢杆柘木为上,桦木,檍木,柞木次之,古柳木最佳,但不可多得。竹最下。鲜卑人的箭矢所用为拓木,簇头为铁制的三翼簇,锋利,尖锐。”

  周晏眼前放光,感叹摇头,“极好的箭。”

  沈思月抬眼,眼里满是认真,“若是我们能收集起敌兵的箭矢,樊将军他们便能多一些反攻的机会。”

  周晏愣了一愣,随即说道:“如此远程射来的箭矢,不是插进了士兵的身体难以拔出,便是已经扽得粉碎,又或是断成两截,沈姑娘看看,这满地上也找不出几根全乎的箭来。捡来了也无法使用。”看書喇

  周晏把断箭往地上一扔,笑了一笑,只当她是年纪小,没经验,“姑娘的这办法行不通。”

  沈思月不着不忙,“我并非想要捡地上的箭,我要的是鲜卑人完好无损的箭。”

  周晏眉头又一锁,诧异不解,“完好无损的箭?”

  他忍不住眺望关隘之外,他可不认为敌人会把箭给拱手送上来?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她要如何能取到敌兵的箭。

  沈思月忽然迈开步子往囤放积薪的地方走,“我没有完全把握,也只是一个想法,但总好过站在这儿观望。周叔,江大哥,你们过来帮我。”

  周晏忍着纳闷不解,及时跟了上来,似乎护着她成了他的责任。

  江小江没听太明白,他慌里慌张,也急得跟了上来。

  “这一堆积薪,拿来点烽火所用,做不了其他用途。”跟着沈思月来到积薪旁,看她动手去掀上头盖着的苫布,周晏主动出手帮忙,心里头越发的不解。

  “我要扎草人,越多越好,越像越好。”沈思月抽出一把积薪看了看,心下已经拿定了主意,“周叔,这个你可会?”

  沈思月来不及这会儿跟他细细解释,解释起来要说的太多,太麻烦。

  周晏看她神情认真,猜想她是有什么主意,这个姑娘不容小觑,说不定真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他立即也认真了起来。

  “这个不难。”

  沈思月点头,“你先扎一个,按士兵的身量来。”

  说完看向江小江,“小江大哥,你把流犯叫来。还有,将你内里的黑衣脱下。”

  江小江更是一副茫然不解,“我的衣服?”

  “对,还有内里的长裤。”沈思月说完,她望了望附近,拔步走向了关隘下的囤房,“不必跟着我,这里敌兵的弹药打不过来,我没什么事。”

  江小江一脸僵住,“还有裤子?”

  “让你脱便脱,赶快。”周晏嘴角一丝揶揄。

  江小江不得已,把自己内里一身黑色的衣裤给脱了下来,又跑去把余下的流犯带了过来。

  沈思月拿了一捆绳回来,她看过了,绳索足够多,粗绳细绳都有,那里头还有一些破旧的兵服,她也抱了几件回来,往地上一扔。

  回来的时候,周晏刚刚扎好了一个草人,还给草人穿上了江小江的黑衣。

  周晏把草人立起来,“我猜你让他脱下衣裳,是为了给草人用上,但我还是想不到,你要这草人作甚。草人终归只是草人,鲜卑人远远一看,便能识破。”

  他摇头,“我看这行不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