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后方，有一支刚从城关过来的镇边军停在那里，目睹了沈思月攀上城墙救人的这一幕。
高大的战马打着轻微的响鼻，长长的鬃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身上细小的蝇虫，在它的背上，身着繁重铠甲的将军单手叉腰，一手牵着缰绳，眯着眼。
“将……”
旁边副将想要张口，将军抬起手，将他打断，目光仍落在城墙上。
……
等男人抓稳了她，沈思月双手抓住长绳，开始往下降，她能听到绳索摩擦在墙面上的声音。
顾不得手疼不疼，粗糙的绳子在手掌间飞梭，即使缠了手巾，如此剧烈摩~擦，也还是会磨得发疼，两条腿有力地蹬在墙面，快速下降。
降到三分之二的位置，绳子在预期中断开，底下又是一阵惊呼。
两丈距离，已经不高，底下只要三爷他们把垫子垫准，便不会有性命危险。
沈思月感受着急剧下坠时，风擦过耳旁的声音。
沈破云凌空接住了她，这个高度，对他这样习过武的军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难度。
而男人也掉在了蓬松厚实的垫子上，摔下来那刻，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完了，没想到身下是一片回弹的松软。
但也摔得不轻，足足蒙了片刻……他没死？
在短暂的安静后，在看到男人还能动，还活着后，人群轰动了！
“这姑娘了不起啊！”
“她救了他！”
“从来没有人掉下城墙，还能没有事！要不是亲眼所见，说什么我也不信！”
“简直不可思议！”
“这姑娘是什么人！？”
“她是谁？！”
“方才我听到衙门里人说，他们好像是沈家的人呐！哪个沈家？还能有哪个沈家，当然是这一次抄家诛族的将军府，襄州城守边大将沈冬青！！”
“那她也是沈家一族的吧？”
“也许吧，大概是将军的远亲？”
围观群众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这姑娘身手简直比西城那帮镇边军还要厉害，你是没瞧着，现在的那些年轻兵，个个跟软脚虾似的，抡个长戟都抡不动！鞑靼人打他们，还不轻轻松松，我看，咱们这黑水城没几年好日子了。”
“现在鞑靼人和咱们大周朝通贡了，不打仗了，虽然时不时还有小股人来偷袭，通贡后，城内那些兵便都不勤奋了。”
“朝廷相信鞑靼人，我可不信！咱们在这边关，还不了解这帮人？仗迟早还要打起来。”
“你说的也对，就凭西城里那些人，还没人家一个姑娘勇猛。我看，真打起来了，他们还不如直接投降了的好。”
战马上的将军转过头，扫了一扫身后跟着的兵将们，被他锋利的目光扫到的人，个个低了低头。
“……”
将军冷哼一声，“咱们这支黑马道镇边军的名声，迟早让你们给丢尽！”
“大将军，这群人非议朝廷军人，要不要拿下他们，给予严惩？”有个小将企图压住将军的怒意。
不料，遭来将军一个刀子似的冷眼，“你能抓多少？是十个，一百个，还是一千个？！就算你能抓得了一千个，还能堵得了全城人的嘴？！”
将军压下一口气，“去问一问，刚才那姑娘是什么人？”
“遵命！”
小将翻身下马，立即跑了过去。
沈思月在兄长的怀里，正让他打横抱着，沈破云把她放下来，握住肩上下看了一眼，再看了看她的双手，手上缠的布已经被磨破，吃了点苦，但伤势不严重，其余身上也没受伤，只是看妹妹两条手臂，还在因为用力过猛而发抖，沈破云松下了紧绷的那口气。
沈破云站直了，看着妹妹的眼神——无比骄傲！
“哥，先看看他，有没有事。”
沈思月听到城头有人叫那男人“燕枝她爹”，她想起头一晚到这儿，给她们送吃食的燕枝娘，这样好的一家人，不该遇上这种灾祸。
沈破云了解她的心思，动身过去看了看燕枝她爹，只有左臂有轻微拉脱臼，沈破云帮他拧正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问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思月！你没事吧？”
韩秋容她们在看见绳子断开，沈思月掉下来一瞬，纷纷在惊吓中白了脸，快步跑了过来，尤其红藕跑得最快。
沈思月想要抬手擦一把汗，双臂实在抖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也就做了罢。
“红藕，容姑姑，金莲嫂子，杨婶……我没事啊。”她笑着道。
红藕的眼睛红红的，她刚刚吓到几乎心跳骤停，红藕是个烈性又执拗的性子，思月救过她命，她能记一辈子，这么好的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红藕会觉得老天真是不长眼。
可看到沈思月没出事，还上演了这样轰动一幕，成功救下那个人，红藕又觉得很幸运，幸运地能遇到像这样的姑娘。
“怎么会没事呢？你的手都在发抖，腿也无力了吧，你都不知道，刚才看着有多惊险，但是你做到了——”红藕拿出手帕，给沈思月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韩秋容站在一旁扶了扶，眼里也都是温柔的笑容，和无比明亮的欣赏。
看多了京州那些小姐，这样艺高胆大还古道热肠的姑娘，真像是一颗明珠。
“你可真真儿把咱吓死了！”陈金莲捂着心口，这会儿还砰砰直跳，眼睛也急得红红的。
杨连氏不善言辞，只是两只手到这一刻都还握地紧紧的没能松开。
男人们也都来看她，他们没有别的可说，只有对这个姑娘越来越多的敬服！
“大胆女子，敢夺守卫兵器，把她拿下！”
守卫们忽然不知趣地上来，拨开人群，拨开他们。
沈破云第一时间拦在妹妹跟前，“刚才你们亲眼看见了，我妹妹在救人，出于紧急情况，不得已才夺了你们的长矛。”
守卫板着脸，“她众目睽睽之下，冒犯军威，救人又怎样，我们若不拿住她，军威何在？我们如何交代？”看書溂
“军威？交代？”
沈破云冷笑一声，“你们身为一城守卫，守卫的本该是这儿的每一个子民，包括流放发配来这的人，我们是罪人身，可也还有活的权力，也是这城中一员！你们不出手救人，却还要治我妹妹的罪，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他说的对！”
慢慢地，方才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大部分人拦在了守卫的跟前。
“这姑娘该奖赏她，岂有抓她的道理？你们这些当官的，当兵的，莫不是把良心都喂狗吃了！”
“你们都想要造反吗？”守卫再次举起手里的长矛。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将军来了！”
“让让，大将军在此！”
人群让开，守卫愣了愣。
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嘚嘚走了进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