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子村里不少人提着篮子，朝他们的房子赶过来。
“小嫂子，你们这是？”
妇人们把篮子上盖的布块揭开，里面装着吃食，有生的，有熟的。
那叫燕枝娘的说，“听说你们很多人，都是沈将军府来的，沈将军守卫边关，我们听了不少，这点东西，请你们收下。”
陈金莲他们纷纷诧异着脸，内心有点儿感动。
但他们没接，毕竟他们不是沈家人。
沈思月也很感动，吃食对役人村的人来说，比天都大。
这些村民却愿意把吃食拿来分享。
沈家为大周做的，不是没有人记得。
看到村民盛情难却，沈思月拒绝的话说不出来，收下之后，给大家拿去分了。
陈金莲他们都是高兴不已，纷纷给村民们道谢。
燕枝娘多看了沈思月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和她家姑娘差不多大，心里一阵怜惜。
“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在这里住了小几年了，了解得多些。我们也不多打扰，男人们快回了，还得准备晚饭。”燕枝娘带了大家回去了。
韩秋容和红藕她们看得眼微微一热，“真是难得。”
她们在公主府许多年了，虽然常山公主待她们都还不差，但王权富贵那样的地方，越待久，越觉缺少人情味。
“三娘和小慧好像在打扫房子，红藕，明香，我们也去帮忙吧。”
“对，大家一起干！活干得快！”
捧着村民送来的东西，大家脸上都有笑意。
沈思月忽然转头，似乎有双眼在盯着她，晚风过处，只吹得角落几块五颜六色的旧布块呼啦啦作响。
四处都有大孩子，小孩子在看他们，大概是她错觉了。
……
叶舟自认为闪避得极快，她应该没看到他。
不过他也因为大意，一鼻子撞到了墙上，两管鼻血流了下来。看書喇
叶舟抬手随便擦了两下，脑海中浮现姑娘的脸，他想了一想，默默走到一户人家前，扯了块没干的衣服，把流血的鼻子擦了又擦。
应该干净了吧？
叶舟把沾了他鼻血的衣服又挂回竿子上。
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进房子了。
叶舟有点失望，踢着石子，往他的小青村走。
燕枝娘好像说她是将军府的人，是那个守卫边关的大英雄沈冬青么？
沈将军在北地威名赫赫。
据说这次抄家的人里，就有沈家。
她是沈冬青的女儿啊？
不过看她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不像寻常书香门第的小姐，从模样到打扮都是简简单单，利利落落的。
他挺喜欢她在头顶扎个圆髻，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扎两个，衬着她端正的鹅蛋脸，露着干干净净额头，落着几丝小碎毛，很好看。
叶舟又想到姑娘的家世，继续低头踢石子。
她应该读过很多书，上过学，受过世家教养，不像他大字不识几个。
他打小就生在役人村，爹娘在他七岁，八岁时死了？叶舟记不清了。
只记得阿爹是修城墙的时候，摔下来，躺了两日，死了。阿娘是让官家的马车撞倒，压过去，也躺了几日，死了。
他还有个奶奶，人称叶婆婆。但奶奶眼瞎，啥也看不见。爹娘死后，奶奶还患上了糊涂病。
一直是他照顾奶奶。
不能再想了，叶舟擦了擦湿润的眼。
他这样穷得叮咚响的小子，没有谁会看上他。
叶舟就这样叹一声，笑一笑，叹一声，笑一笑，踢着脚下咕噜咕噜滚落的石子，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小青村。
他住的小青村和最底下的绿儿村，紫儿村，不说一穷二白，那也是一贫如洗，累年累月的暗无天日。
只在入夏那几日，黄昏时分，能从雄关方向，照进来一点点光。
那几日，小青村家家户户洗被褥，晒家当。虽然没什么可晒的。
他就懒得晒，反正也习惯了。
叶舟脑海里又回忆起姑娘的脸……夏季快到了，他是不是也该晒一晒？彪子老说他身上味儿太重，就是因为不晒被子。
叶舟胡思乱想，走进了自己家门，他这一户还住着彪子他们几个。
瞎了眼的叶婆婆坐在门口，老对着一个方向，叶婆婆说那边能听到佛庙传来的钟声和念经声。
叶舟都听麻了，破钟声有什么好听。有时三更半夜，那些和尚们也不干人事，还在念经，属实是吃饱了。
“舟儿，是你回来啦？”叶婆婆的糊涂病时而好，时而坏，这会倒是听出了叶舟的步伐声。
“奶奶，是孙儿回来了。”彪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捏着鼻子站在叶婆婆跟前。
叶婆婆摸摸他头，“舟儿，你头怎么变大了？你是不是跟人打架，打肿了。”
彪子：“……”
叶舟冷笑着给了彪子一脚，“活该！”
“奶奶，给你吃。”叶舟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烂果子，捂了一天了。
他这一天啥也没吃到，只能先顾着叶婆婆。
叶婆婆咬了一口，“舟儿，怎么是苦的。我，我想吃肉。”
叶舟无奈，“哦，等过两天。我给你买肉。这个你先吃。”
叶婆婆慢吞吞吃着烂果子，“舟儿，天是不是快亮了？”
这是叶婆婆每天都要念叨的话。
叶舟扶着她进房子，“快了，奶奶你再睡一觉，天就亮了。”
“好，好，我睡觉。天亮了你叫我起床。我还要给你爹准备早食。他干活辛苦，不能饿着他肚子。”这会叶婆婆似乎又清醒了几分。
叶舟把叶婆婆扶进去安顿好，出来望着天。
彪子看看天，看看他，“日头快下去了。天马上黑了。你在瞅啥呢？”
叶舟忽然问，“咱家还有水吗？”
彪子指着水缸，“里头好像还剩一点。”
叶舟起来，“我……我洗把脸。”
彪子吓得一骨噜摔地上，“我没听错吧？叶舟你要洗脸？”
他这一声喊，把房子里正玩打石骰的几个伙伴喊了出来。
他们是用冲的速度，“哪儿呢？”
“那儿！”
他们看向房子一侧，水缸前面，站着叶舟，他正舀水放进木脸盆里。
叶舟骂道，“滚一边去，老子洗把脸，你们也鬼喊鬼叫！”
彪子道：“不是你洗脸我们要叫，你还记得，你上一次洗脸是在哪天吗？”
“哪天？”
他们齐声：“三个月前。”
“有这么长时间？”叶舟摸了摸自己的脸，挺厚实的一张皮。
彪子他们：“……”
就这张脸邋里邋遢的脸，也有姑娘看上，真是瞎了眼。
叶舟嘴角一翘，“你们羡慕吧？老子就算不洗脸，也是一表那个什么……非凡？”
彪子他们吐了，心里却是嫉妒的。
叶舟这小子长得实在，讨姑娘喜欢。
“有没有胰子？”
“啥胰子？”
叶舟皱眉，“就是他们有钱人洗澡用的，能搓出泡沫，洗得干净。”
彪子他们乐了，“你没事吧？”
“有就拿来，没有滚蛋！”
彪子道：“没有。不过，你可以试试拿草搓。”说着给叶舟拿了一把草。
叶舟眉头皱老深，这玩意能搓脸？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