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诚是见过朱绪本人的，他吃惊一问，也只是吃惊朱绪为何会穿着囚服出现在这个地方？
没等朱绪回答他，赵士诚两眼汪汪握住了朱绪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兴奋，他激动，他喜不自禁，“朱公子，幸会。幸会！”
大家：“……”
朱绪确认自己并未结交过这个人。
赵士诚一拨他面上飘荡的头发，“怎么，朱公子不认识士诚？”他捶胸顿足，提点道，“太后七十寿诞，荣华宫中，明柳湖心，画舫之上，朱公子与父同行，众人兴致高涨之时，比划书法，公子写了一幅字——士诚追问可否将字帖赠予于我，公子大方给了。”
朱绪这人记性极好，那是五年前的事，朱翟年命他写，他便写了。
可他写完了，却又被朱翟年贬得一文不值。
倒是有个人追在他身后讨要，他随口说“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拿去便是”。
原来那个人是赵士诚啊。
“好字啊！”赵士诚这人也是个痴人，一痴吃酒，二痴舞蹈，三痴字画，遇着这三样东西，他那双火眼金睛和舌头最知好歹。
当年朱绪还只是个小少年，一手书法已出神入化。赵士诚一眼就拜服了。
旁人怎么跟着朱翟年附和贬低赵士诚全没听见，甚至觉得他们不懂欣赏才是对的，这才更显得他赵士诚独具一格的慧眼。
可惜啊，后来再想见一面这位河阴少公子，怎地也遇不着机缘。
机缘！
它来了！
赵士诚眼里朱绪仿佛自带一身光环，“快些，快些，快些，拿纸笔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赵士诚连声唤道，他那随行的几个人里，有个管家居然真就拿出了纸笔。
老爷走哪都要他带着笔墨纸砚，因为老爷随时都有可能书兴大发。
“老爷，纸笔。”
“可否请朱公子赐名？”赵士诚两眼极其真诚地看着朱绪。
大家：“……”
朱绪看着赵士诚有一瞬的沉默。
他提起笔，赵士诚让管家动手帮忙把纸张铺在自己背上，朱绪提起的笔停了一下，“赵大人要什么字。”
“不忘初心，赵士诚。”
朱绪：“……”
少年提笔落下，如行云流水，顷刻既成。
赵士诚宝贝似地捧在手里，吹了吹未干的墨水，眼里大放光彩，“公子书法果又精进了！士诚定会珍藏起来，有朝一日，待公子名扬天下，士诚将会是第一个拥有公子亲笔名帖的人。”
想到这里赵士诚就觉得美滋滋的。
沈芳朝：“……”
有一点羡慕。
“公子的双腿？”赵士诚捧着名帖，高兴之余发现朱绪的双腿似乎行动不便。
“受过伤。”朱绪也只是淡淡回了他一句。
赵士诚面容一耸，短短三个字却不难听出事情不简单。他想到朱氏那复杂的门第关系，以及朱绪落身为囚，背后故事恐怕错综复杂。
可赵士诚觉得，这个少年的命运不会就此结束。他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差。看書喇
赵士诚得到了朱绪的亲笔名帖，心满意足。把纸张小心翼翼收好交与了管家。
.
夜色交融。
天上星月并存，银河璀璨。
连黑水河上刮过的风也变得轻柔了起来。
赵士诚命他的人到远处牧民家买来了一些热乎的吃食，分了给大家。经过这一日的紧张，大家都是又饿又累。
赵士诚围坐在篝火前，听着牛三本，徐三爷他们絮絮与他说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恩……”
“哦？”
“当真？”
“那奸贼！”
“看来过去是我赵士诚鱼目不识珠，不知重新收下这个学生，还能不能成？”赵士诚同流犯一样席地而坐，吃着再普通不过的炊饼子，全无半点儿官架子。
这样的官老爷别说牛三本他们没见识过，徐三爷和庞四公他们也没见过。这还是个大官。
赵士诚听他们说完，又走去了汝斌他们那儿，看到阎象之在喝酒，一闻就来了精神，“哦，你这儿有酒？”
阎象之还没说给他，赵士诚已经不问自取了过去，“恩，这是陈谷酒。还行。入喉剌了点。不过有口酒喝已经不错了。”
阎象之笑着摇头，“大人好鼻子。”
他装在水囊里，这也被闻见了。
“你们同那位张副队，可自愿留在黑马道？你们的家人，我会让人照顾。”赵士诚一口酒一口炊饼，吃得津津有味。
汝斌，阎象之，江小江，还有几个同僚互看了一眼。
赵士诚这句“自愿”言下之意既是他们要么自愿留下，要么非自愿也得留下。
那当然是选择自愿。
赵士诚说会照顾他们家人，他们信。
王伯常与周晏他们以为赵士诚该过来找他们“谈话”了，结果赵士诚直接略过了他们，去同巨斧帮的帮员了解了解今日实情。
沈思月担心兄长和张小春余毒未清，会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那名老牧人未曾离去，老牧与这一带人家定都熟悉。沈思月便托老牧去弄朱绪所说的蛇舌草和猪肝，顺便给张小春几处伤口做了处理。
没想到老牧人要来了蛇舌草，可惜新鲜猪肝没能要到。
好在她的空间里有一块，这会派上用场。拿来一起熬了小锅汤。
那气味闻着——想吐。
喂服过后，张小春不知是因为药效还是因为气味，总之吐了一滩黑血，人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醒来了就好。”老牧人拍拍张小春。
张小春得知这之后发生的事，转头看了赵士诚和官兵一眼，头往车板上一靠，长出了口气，看着老牧人咧了咧嘴。
“说了，死不了。”
巨斧帮的人见张小春没事，纷纷拱手告辞，来得利落，走得潇洒。
“情义已还，恩公保重！”
张小春目送他们离去。br>
沈思月看了看挤在马车上睡着的弟弟妹妹，他们年小，经历了这么多，到了深夜，都挨不住。
轻柔的夜风吹在身上，沈思月又眺望了一眼火旁与兄长在一起的柳三娘，两人都是生的高高大大的，但三娘在兄长跟前，还是显得小了许多。
她还以为兄长还是少年时那个见着女子，便木冷着一张脸，令人避让三尺的男子。
没想到在赵士诚劝了他们留下，去黑马道后，兄长长腿长脚走到三娘跟前，深深看了眼三娘，道了一句：“辛苦三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